珩亲王府,潇湘院内室。
慕珩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纱帐。他猛地坐起,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濒死的撕裂感。体内有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在缓缓流转,修复着他的伤处——那是水灵珠的力量,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力量从何而来。
“王爷,您醒了?”一个清亮中带着怯意的声音响起。
慕珩转头,看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少女端着药碗站在门边,眼神清澈,带着山野的纯真。他恍惚了一瞬,随即记起——这是那个在山洞中救了他的采药女,阿颜。
“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多谢相救。”
阿颜连忙上前,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手脚却有些无措:“民女只是凑巧...王爷昏迷这三日,一直在发烧,太医说今日该醒了,所以...”
“三日?”慕珩一怔,随即苦笑。原来他已经浑浑噩噩过了三日,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仿佛就在昨日。
他试着运功,发现不仅伤势痊愈,修为竟还精进不少。水灵珠在他体内自发运转,每一次循环都带来充沛的灵力。可这认知只让他心中更加刺痛——这是她用命换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阿颜留在了王府。
慕珩感念她的救命之恩,特意拨了个清静的院落给她居住,还派了两个稳妥的丫鬟伺候。但他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除了每日例行诊脉送药时的必要交谈,几乎不见她。
这日,管家来报,说已经查清了阿颜的身世:确实家住京郊杏林村,父母在她十岁时因山洪去世,与祖母相依为命。祖母于去年病故后,她便独自一人靠采药为生。
“给她准备些银钱田产,足够她后半生无忧。”慕珩沉默片刻后吩咐,“若她想离开,不必强留。”
然而阿颜却拒绝了这份厚礼。她跪在书房外,声音不大却坚定:“民女救人,不是为了报酬。王爷若真要谢我,就让我留在府中学些医术。我们村里常有人生病却请不起大夫,我想...多学些本事。”
慕珩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头。他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定期来府中授课,却从未亲自过问她的学业。
每每见到阿颜,他心中都会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却也无法不想到,正是这次“被救”,让他欠下了所谓的恩情……
贤妃周云知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会委婉地提起阿颜。
“那孩子心地纯善,又对你有恩。你若是有意...”
“母妃,”慕珩总是平静地打断,“儿臣这条命是她救的,儿臣会保她一世安稳。但也仅此而已。”
他的书房里,始终挂着那幅蓝鸢留下的《雪梅图》。每当月圆之夜,他都会独自在画前站到天明。水灵珠在月华下会发出柔和的蓝光,仿佛在回应着远方某种冥冥中的感应。
这夜,阿颜因研读医书至深夜,回房时路过书房。她看见慕珩站在廊下,手中握着一枚已经失去光泽的冰莲玉佩,望着南方的星空出神。月光洒在他身上,那背影孤寂得让人心疼。
她悄悄退后,没有打扰。这些时日在府中,她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那位珩亲王妃的传闻。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也难怪王爷至今无法忘怀。
第二日送药时,她轻声道:“王爷,若是心中苦闷,不妨说出来的好。”
慕珩看了她一眼,目光依旧疏离:“本王无事。你的医术学得如何了?”
阿颜识趣地不再多问,只认真汇报起近日所学。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一个幸运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这日,慕珩收到了镇北侯周达的密信。
信上字迹苍劲有力,是周达一贯的风格:
“子珹吾甥:
闻汝重伤初愈,心甚忧之。北境近日尚安,西陵虽有小股骑兵扰边,皆已被击退。然妖灵之祸未平,秋闱之事恐有余孽,汝在京城万事小心。
军中儿郎皆念汝英姿,待汝康复,可再来边关与将士同饮。贤妃处我已去信宽慰,勿念。
保重。
舅 周达 手书”
慕珩反复看了三遍,指尖在“妖灵之祸未平”几个字上停留良久。
他铺纸研墨,回信报平安,并请周达密切关注边境动向,特别是与西陵接壤之处。写完信,他独自在书房中沉思良久。
如今他体内有水灵珠,对妖灵的气息感应更加敏锐。或许...这正是查明秋闱真相、为她报仇的机会。
晚膳时分,阿颜照例来送调养的汤药。
慕珩破例让她留下:“坐下说吧。你的医术学得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阿颜受宠若惊,仔细说了近日所学。她天资聪颖,又肯下苦功,不过月余已经认全了常用药材,还会配制几种简单的方子。
“很好。”慕珩点头,“再过些时日,本王在城南设个义诊堂,你去那里帮忙吧。”
这是他能为她想到的最好的安排——既还了恩情,又不至于让她困在这王府之中,徒增误会。
阿颜聪慧,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她起身恭敬行礼:“谢王爷成全。”
走出书房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慕珩已经重新站在那幅《雪梅图》前,背影依旧孤寂,却仿佛比从前多了几分力量。
她知道,有些伤痛需要时间去抚平,有些执念需要用余生去完成。而她,只需要做好一个医者该做的事。
夜色渐深,慕珩抚过画上那株傲雪寒梅,轻声道:
“等我查明真相,为你报仇雪恨。”
窗外,一轮新月如钩,静静见证着这无声的誓言。
而在遥远的南方,云灵山上的蓝鸢,也在同一轮月下,轻轻按住了莫名作痛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