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时节,皇宫本该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然而养心殿内的气氛却日渐凝重,如同梅雨季节前闷热的午后,让人透不过气来。
沈娇娇的“逃避大作战”进行得如火如荼,其疯狂程度几乎成了皇宫一景。御书房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批阅的奏折堆得比山还高。她不仅将重要政务翻来覆去地审阅,连那些平日里只需简单批复的地方杂事都被她翻出来“深入研究”。
“陛下,这份关于临州农户种植桑树的奏报,已经批阅三次了。”李清风小心翼翼地提醒,看着那份被朱笔涂抹得几乎看不清原文的奏折。
沈娇娇头也不抬,手中的朱笔不停:“李爱卿有所不知,这桑树种植事关丝绸产量,丝绸产量又关乎对外贸易,对外贸易影响国库收入……朕必须慎重。”
站在一旁的文若尘推了推眼镜,低声道:“可这份奏报只是例行汇报,并无特别之处啊……”
“文爱卿此言差矣!”沈娇娇猛地抬头,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正是这些看似平常的政务,才最能反映地方实情。朕要重新建立一套更完善的地方汇报体系……”
李清风与文若尘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这样的对话,近日来已经发生过太多次。
更让朝臣们困惑的是,陛下突然对后宫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今日在长春宫与柳嫔赏花论诗,明日到储秀阁听李贵人弹奏古琴,后日又在御花园与几位美人观鱼品茗。嫔妃们被折磨的疲惫不堪。
说好的不争宠呢,说好的姐妹相称呢?
这是要单方面毁约?
“陛下,夜深了,是否要安歇?”柳嫔第三次轻声提醒,看着仍在滔滔不绝解析《诗经》中草木意象的皇帝。
沈娇娇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从座位上弹起来:“啊!朕忽然想起还有一份关于边关军粮调配的奏折未批!爱妃先歇着,朕改日再与你探讨‘采薇’的深意!”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
留下柳嫔独自对着一室烛光,困惑地蹙起秀眉:“陛下近来……怎么像是害怕独处一般?”
至于帅府,更是成了沈娇娇的“避难首选”。
在李清风的藏书阁,她可以抱着一本《山河志》看到深夜,任凭李清风在一旁打地铺睡得腰酸背痛。
“陛下,这本地理志您已经看了三个时辰了……”李清风揉着发酸的肩膀,无奈地看着那位精神亢奋的君主。
“此书精妙之处,值得反复研读!”沈娇娇头也不抬,实际上书页已经半个时辰没有翻动。
在文若尘的值房,她对着堆积如山的账本“请教”到三更天,害得这位精于计算的能臣黑眼圈日益加重。
“陛下,这笔漕运开支已经核算五遍了……”文若尘看着眼前被反复涂改的账目,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谨慎无大错!朕总觉得哪里还有疏漏!”沈娇娇强撑着精神,实际上眼前的数字已经开始模糊。
所有人都看出陛下不对劲了。这哪是勤政、临幸、切磋?
这分明是……在躲什么?
“苏太医,陛下近日脉象如何?”凌墨在某次巡防时,忍不住拦住苏瑾瑜问道。
苏瑾瑜轻叹一声,将凌墨引至僻静处:“脉象弦细而数,肝气郁结,心火亢盛,乃是思虑过度、心神不宁之兆。更麻烦的是,陛下拒绝服用我开的任何安神汤药。”
凌墨眉头紧锁,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苏瑾瑜摇头:“陛下不肯说。但以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绝非普通的忧心政务。”
而这场风暴的另一位主角,萧烬,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他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不再给沈娇娇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难以捕捉。
但沈娇娇能感觉到,他并非消失,而是一种……冷眼旁观的状态。仿佛在静静看着她的所有拙劣表演,等待着什么。
这种沉默,比愤怒的质问更让沈娇娇心慌。
她的逃避行为开始变本加厉,甚至到了近乎自虐的程度。连续熬夜导致脸色苍白,食欲不振,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陛下,您是不是该歇歇了?”连最迟钝的王铁柱都看出不对劲,“俺看您眼圈比赵凌画的那个……啥烟熏妆还黑。”
沈娇娇只是强打精神摆手:“无妨,朕……朕不困!”心里却在哀嚎:我不能睡啊!一安静下来就会想到他那句话!
然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就在她某天深夜,强撑着在御书房对着一份关于江南漕运税制改革的奏折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几乎要磕到桌子上时,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突然接管了她的身体。
是萧烬!
他没有说话,只是控制着身体,轻轻放下朱笔,动作流畅地整理好奏折,吹灭蜡烛,然后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身体带离书案,走向内间的龙床。
“你……你干什么?”沈娇娇在意识里惊慌地问。
没有回答。萧烬无视她的挣扎,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将身体放倒在床上,拉过锦被仔细盖好。整个过程,他就像一个沉默而体贴的……保姆?
然后,那股力量潮水般退去,意识深处再次恢复死寂。
沈娇娇躺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心跳如鼓。
他这是什么意思?生气了?还是……关心她?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数次。每当沈娇娇把自己折腾到极限,萧烬就会强行“接管”,逼她吃饭、睡觉,像照顾一个任性的孩子。
但他依旧不跟她交流,那种无声的掌控感,让沈娇娇觉得自己所有的逃避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反而更显可笑。
她开始意识到,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萧烬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你躲不掉,我也不会放任你伤害这具身体。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习惯了这种无声的“照顾”。在疲惫到极点时,那股力量的出现,竟然带来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这天清晨,沈娇娇在萧烬的“强制”下,难得地睡了个好觉醒来。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憔悴不堪、眼神慌乱的自己,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
我到底在怕什么?
怕他?
还是怕……面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