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雷在山谷中那一声石破天惊的轰鸣,其回响远远超出了断魂谷的崖壁。这超越时代的杀器成功试爆的消息,虽被严密封锁,但那种悄然滋生的、敢于与外界强权抗衡的底气,却如同无声的涟漪,在黑风隘每个人的眉宇间荡漾开来。这底气,结合之前“待民以善”、公平交易的声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周边饱受战乱、苛政与匪患蹂躏的流民。
起初只是三三两两前来投奔的散兵游勇、逃荒农户,渐渐地,变成了拖家带口的小家族,最后,竟发展成整村整寨、由族老带领的集体迁移。人口如同滚雪球般急剧膨胀,短短数月,便突破了千五之数,直奔一千八百余口而去。昔日觉得空旷的山坳,再次被密密麻麻的窝棚、新垦的田畦和喧嚣的人声填满,秩序维持与物资供给的压力与日俱增,原先的居住区、仓储和工坊虽在不断扩建,却仍显得捉襟见肘。
站在谷地中央新平整出的广场上,我看着络绎不绝、扶老携幼涌入的人群,心中喜忧参半。人丁兴旺是乱世中立足的根本,这一千八百多张嗷嗷待哺的嘴,近半是可用劳力,是未来的兵源;但同时也是沉甸甸的负担,每日消耗的粮草、引发的纠纷、潜在的疫病风险,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我。第三次大规模扩建,已非选择题,而是生存的必然。这一次,目标不再仅仅是满足基本的栖身与温饱,而是要打造一个能够长期坚守、可攻可守、具备自我造血能力的坚固根基。
深夜,扩大后的议事堂内,牛油火把将墙壁映得通明。核心成员济济一堂,气氛凝重中透着一股干事创业的热切。
“眼下已有一千八百余口,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但青壮劳力占了大半,此乃巨大潜力,亦是沉重负担。”栾廷玉开门见山,苍老却稳健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新绘制的、囊括了更广阔周边地形的羊皮地图上,“此次扩建,眼光须放长远,至少要能满足五千人口长期居住、生产、戍守之需!旧有黑风隘核心区已然局促,必须向外拓展,寻险要地势,依山傍水,构筑永久性的坚固城墙!此墙,不仅要高,更要厚,要能经得起大军围攻!”
“墙高至少四丈,基宽三丈!”我接口道,抛出深思熟虑的方案,手指沿着地图上东西两侧的山脊线划过,最终在北面险峻的山峰处合拢,“你们看,依此山势走向,构筑一道半环形的城墙,将我们现在的主谷地、最重要的水源地、以及南面那片相对平缓、适宜垦殖的坡地,全部囊括进来!城墙结构,不必全部采用耗工费时的纯石砌,内里可用夯土为核心,外覆开采的石块,关键节点如城门、敌台、转角处,则用我们自家砖窑烧制的青砖加固,务求坚固。城内区域,需预先规划清晰:居住区、匠作区、仓储区、军营校场,乃至……要预留出未来可供商贾交易的市集区域。”
“市集?”负责物资流通和外部联络的赵三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
“对,”我肯定地点头,“我们不能永远做缩在山里的孤家寡人。若此城真能建成,固若金汤,名声在外,便可吸引周边乃至更远地方的行商坐贾,以物易物,互通有无。我们出产的山货、皮草、可能的新式铁器,换取急需的盐铁、布匹、药材。唯有流通,方能长久繁荣。城墙之内,必须为商业留出空间。此乃立足长远之策。”
众人闻言,精神无不为之大振。若真能建成如此一座雄踞山险、自给自足、且有商贸往来的山城,黑风隘将彻底摆脱流寇匪巢的印记,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割据势力!
“工程浩大,非同小可啊。”负责工造的李老七面露难色,搓着粗糙的大手,“石材、木料、泥土需求皆是海量,人手虽多,但精通建筑的匠人有限,工期恐怕……”
“所以,必须借助新工具,推行新方法,提高效率。”我走到议事堂一侧,那里摆放着几个新近制作的木质模型,“大家看,这是‘滑轮组’,利用数个滑轮组合,可极大省力地将重物提升至高处;这是改进后的‘联动夯土,可容八人同时发力,夯实土基,效力倍增。工造队需立刻组织骨干匠人学习,在全工地推广使用此类器具。”
接着,我指向另一个结构更为精巧的模型:一个利用粗大坚韧竹片扭曲蓄力,通过杠杆和扳机释放的简易抛射装置。“此物,我暂称其为‘掷弹器’。它无法投掷沉重的巨石,但其威力在于,可将我们制成的‘震天雷’,稳定地抛射至百步甚至更远的距离!”
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震天雷的恐怖威力众人记忆犹新,若能从高高的城墙上,将这等杀器如雨点般投向攻城敌军,在其尚未靠近城墙时便予以重创,这无疑是守城能力的质的飞跃!
“此物结构尚需进一步完善,射程、精度、装填速度,都需经过大量反复测试优化。”我对眼神瞬间变得火热的匠作司管事强调,“此事由你亲自负责,挑选最心灵手巧、口风最严的工匠,秘密研制,所需物料优先保障,列为与城墙修筑同等的最高优先级!”
扩建计划的大方向就此定下:以新建高大坚固的环形城墙为核心,整合优化内部功能分区,同步秘密研发关键性守城利器。整个黑风隘如同一条被唤醒的巨龙,全力开动起来。采石场上锤钎叮当,伐木场中号子震天,砖窑、石灰窑浓烟滚滚,日夜不息;新的居住区依山势分层而建,排列井然;工匠们围着新式工具和“掷弹器”模型废寝忘食地钻研。我适时引入了“流水作业”和“分段承包、明确奖惩”的法子,将庞大的工程分解细化,极大地激发了效率。
然而,管理一个急剧膨胀至近两千人的共同体,协调海量的资源调度,其复杂程度远超以往。每日,各类纠纷(争地、争水、斗殴)、物资短缺(铁器、油脂、特定药材)、工程难题(地基渗水、材料运输)层出不穷,案头待决的事务堆积如山。我深感个人精力有限,必须建立更系统、更专业的管理架构。
经过与栾廷玉、徐和等核心人物反复商议,我对现有人员进行了重新规划与分配:
城防军:定额二百五十人,由栾廷玉直接统辖,负责日常警戒、城墙戍守、对外作战,为常备精锐。
预备军:定额三百五十人,由各司抽调青壮轮训组成,战时补充城防军,闲时参与建造、狩猎,寓兵于民。
狩猎部:二百人,负责肉食补给、皮毛获取,并兼顾外围警戒。
种植司:二百五十人,负责垦荒、农耕,保障粮食蔬菜供给。
建造司:三百人,为工程主力,负责城墙、房屋、道路等一切土木建造。
商贸队:一百五十人,由赵三负责,尝试与外界进行有限、安全的贸易交换。
矿业水务司:二百人,负责铁矿、石灰石开采,及水源管理、水利设施维护。
养殖部:一百人,饲养猪羊鸡鸭,补充蛋白,积攒肥料。
药房:五十人,由徐和主管,负责采药、制药、治病救人,培养医护人才。
情报组:三十人,精选机敏忠诚者,负责对外侦察、信息收集。
辎重司:二十人,负责所有物资的登记、分配、仓储管理。
各司其职,权责分明,赏罚有度。栾廷玉主抓军事防务与纪律,将新募青壮编练成军,黑风隘的气息日渐肃杀凌厉。徐和则潜心药房,救死扶伤,并暗中关注着“震天雷”可能带来的伤患救治新课题。
黑风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着,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庞大、更加有序、更加坚韧。它就像乱世黑暗荒原上熊熊燃起的一堆篝火,不仅散发着温暖与希望,更透出一股令人不敢轻视的、炙热逼人的力量光芒。这光芒,既能庇护追随者,也必然会引起更远处饿狼的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