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烛光比昨夜多了几分凝重,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清玄道长坐在靠窗的木椅上,面前的陶碗里盛着温热的灵米粥,他捧着碗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每喝一口都要停顿片刻,缓解喉咙的干涩与身体的疲惫。林砚已换下了沾着泥土的短打,重新穿上了一身素色布衣,却褪去了晨间的松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是她当年在战场上养出的习惯,越是心绪不宁,越要借着细微的动作稳住心神。
小满端着一碟灵草糕点走过来,轻轻放在清玄面前,又给她续了些热水:“道长,慢慢吃,这些灵草能补些灵息,对你身体好些。”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担忧,让她往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角,多了几分紧绷。
清玄放下陶碗,对着小满拱了拱手,声音比刚才平复了些,却依旧沙哑:“多谢小满姑娘。老夫这一路狼狈,倒是叨扰二位了。”
“道长言重了,”林砚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急切,“如今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你且仔细说说,昆仑和云梦的具体情况,那些噬灵族残余和邪修,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到正事,清玄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划过布满风霜的脸颊,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蹊跷。三个月前,老夫云游到北疆,偶然察觉到一处废弃的古祭坛有异样——那里的灵息浑浊不堪,还夹杂着噬灵族的气息。老夫本想探查,却被一群身着黑袍的修士阻拦,他们修炼的邪术极为诡异,能吸收周遭的灵气,甚至能扭曲灵脉的走向。”
他顿了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老夫不敌,只能暂且退去,随后便快马加鞭赶往昆仑报信。可等老夫到了昆仑脚下,却发现往日灵气充盈的冰晶灵脉,竟被一层黑雾笼罩,那黑雾能隔绝灵息,连昆仑的护山大阵都被侵蚀得摇摇欲坠。玄尘大人带着族中弟子奋力抵抗,玄月姑娘则负责守护核心灵脉,可那些邪修与噬灵族联手,人数众多,且手段狠辣,他们似乎专门针对灵脉守护者的弱点出手。”
“弱点?”林砚眉梢一挑,追问。
“是,”清玄点头,语气凝重,“他们好像知道各大灵脉的核心所在,也知道每位守护者的灵脉特质。玄尘大人的冰晶灵息本是噬灵族的克星,可那些邪修竟能催动一种暗红色的符咒,压制玄尘大人的灵息,让她难以发挥全力。老夫赶到时,玄尘大人已被他们围困在冰晶殿中,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守脉玉佩击碎,让老夫带着碎片来找您,说只有您手中的盟誓玉符,或许能破解那邪术。”
“那云梦呢?云溪他们……”小满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想起云溪温柔的笑容,想起她培育清瘴草时认真的模样,心中愈发不安。
清玄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老夫离开昆仑后,本想绕道云梦报信,可走到半路,就遇到了从云梦逃出来的弟子。他说云梦沼泽的清瘴草大片枯萎,那些邪修在沼泽中投放了一种毒液,污染了水源,云溪大人带着族人转移到了沼泽深处的灵植驿站,却也被团团围住。那弟子说,云溪大人让他转告您,务必小心那些邪修手中的暗红色符咒,它们似乎与上古的一种禁术有关。”
林砚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盟誓玉符的秘密,只有当年参与灵墟之战的几位核心守护者知晓,那些邪修和噬灵族,怎么会知道盟誓玉符的作用?还有那所谓的上古禁术,又是什么来头?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晚风带着枫香涌进来,却吹不散心中的阴霾。窗外,灵狐的轻鸣带着不安,溪边的灵鹿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偶尔发出一声低嘶。她望着漫天繁星,想起半年前在灵墟祭坛,他们几人并肩作战,用生命守护灵脉的模样,心中的责任感与愧疚感交织在一起——若不是她选择退居丘山,或许就能早些察觉这些异动,或许昆仑和云梦就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阿砚。”小满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林砚的手冰凉,带着一丝颤抖,她能感受到她心中的自责与焦灼。“这不是你的错,”小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我们选择丘山的安稳,是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谁也没想到,危险会来得这么快。”
林砚侧头看向她,月光落在小满的脸上,她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像一束光,驱散了她心中的部分阴霾。是啊,她不是孤身一人,无论前路多么凶险,小满都会在她身边。
“你说得对,”林砚深吸一口气,握紧她的手,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现在自责无用,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昆仑,救出玄尘和玄月,再设法支援云梦。”
她转身看向清玄:“道长,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清玄连忙点头:“多谢林砚大人!有您出手,玄尘大人和云溪大人定能化险为夷。”
林砚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她知道,此行凶险未卜,那些邪修既然能困住玄尘和云溪,实力定然不容小觑,可她别无选择。
安置好清玄后,木屋中只剩下林砚和小满两人。烛光摇曳,映照着彼此的身影,气氛安静而沉重。
林砚走到工坊,打开木柜,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她这些年打造的器物——有防身用的灵木剑,有储存灵息的玉佩,还有一些她为小满做的小玩意儿。她从中取出一柄灵木剑,剑身由千年灵木打造,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是她当年的佩剑。她指尖拂过剑身,灵息注入,剑身泛起淡淡的绿光,依旧锋利。
“要带上这个吗?”小满走到她身边,看着那柄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记得,这柄剑陪着林砚走过无数战场,沾染过无数鲜血,自他们定居丘山后,林砚便再也没有碰过它。
“嗯。”林砚点头,将剑系在腰间,“此去凶险,不能没有防身之物。”
她又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里面是盟誓玉符,玉符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的灵息,上面刻着当年几位守护者的灵印。这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的责任。
小满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转身走向卧室,从衣柜里取出一个包袱,开始收拾衣物。她给林砚准备了几件耐磨的劲装,又放了些疗伤的灵草和干粮,最后,她从枕边拿起一个小小的香囊,那是她用灵心草的花瓣和枫香制作的,能安神,也能驱邪。
“把这个带上。”小满将香囊递到林砚手中,指尖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绳结,“里面有灵心草的气息,或许能派上用场。还有,这个……”
她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块玉佩,那是林砚当年送给她的守脉玉佩,虽然不是核心碎片,却能与林砚的灵息相通。“你带着它,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安危。”
林砚接过香囊和玉佩,指尖触到小满微凉的指尖,心中一暖。她将香囊系在腰间,玉佩则贴身收好,然后伸手将小满揽入怀中。
“小满,”林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舍,“此去不知要多久,丘山这里……”
“你放心,”小满靠在她怀里,抬头看着她,眼中满是坚定,“我会守好这里,照顾好灵鹿和灵狐,打理好庭院里的灵植。等你带着玄尘他们回来,一定能看到满院的红叶,闻到灵心草的香味。”
林砚低头,吻上她的额头,动作温柔而珍重。“好,我一定尽快回来。”
两人依偎在烛光下,没有太多言语,却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情意与牵挂。窗外的枫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送别,又像是在祈祷他们平安归来。
夜色渐深,林砚松开小满,继续收拾行囊。小满则走到厨房,开始准备明日路上的干粮。她将灵米磨成粉,加入灵草的汁液,做成一个个小巧的米饼,放入油纸中包好。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格外认真,仿佛要将所有的牵挂与祝福,都融入这些干粮里。
林砚站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感激。感恩在战火中相遇,感恩在绝境中相守,更感恩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小满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她,等待她。
她知道,此去前路漫漫,危机四伏,可只要想到身后的丘山,想到等待她归来的小满,她就有了无尽的勇气。
天快亮时,两人终于收拾妥当。行囊放在门口,林砚腰间的灵木剑泛着微光,盟誓玉符贴身存放,小满给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清玄已经醒来,站在庭院中等待。东方泛起鱼肚白,枫树叶在晨光中染上一层金边,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惬意。
林砚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木屋,看了一眼庭院里的灵心草,看了一眼溪边的灵鹿和灵狐,然后转身,握住小满的手。
“我走了。”
“嗯,”小满点头,眼中含着泪水,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林砚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与清玄一同踏上了枫径。晨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红叶深处。
小满站在庭院里,一直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才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脚边的小灵狐。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满是枫叶的泥土上。
她知道,她能做的,就是守好这座丘山,守好他们的家,等待林砚平安归来。而远方的战场,那些潜藏的危机,正在等待着林砚去揭开,去面对。
属于他们的安稳岁月,暂且告一段落,而一场关乎灵脉存亡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