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院的晨光里,藏着藏不住的雀跃。阿石是第一个跳起来的,新做的粉色小衫穿在身上,衣角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像沾了晨露的桃花瓣。“快些快些!”她拽着林砚的衣袖,脚尖不停点地,“去晚了,桃花糖就被抢光了!”
林砚笑着被她拉起身,发间的桃木梅簪轻轻晃动,与衣襟上的折枝梅绣纹遥遥相对,浅碧色的锦裳在晨光里泛着细腻的光泽。玄黎正帮周老拎着小竹篮,里面装着水和几块桃花酥,见她被拽得踉跄,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腰:“别急,桃花节要办一整天,少不了阿石的糖。”
周老捋着胡须笑,手里捏着几缕红绳——那是昨夜特意编的,准备去祈福树系上。“今日风暖,正好赏桃,”他望着院门口的木牌,晨光洒在“梅院”二字上,暖得温润,“去看看热闹,也算是给小院添份福气。”
一行人锁了院门,沿着青石板路往镇外走。青竹镇比往日热闹了数倍,沿街的摊位早已支起,红绸飘带在风里翻飞,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桃花的清甜气息,漫满了整条街巷。卖糖画的老汉依旧坐在老地方,只是今日的糖浆里加了桃花汁,勾出的桃花图案透着淡淡的粉,引得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
“张婶!”阿石眼尖,看见街口的桃花酥摊位,立刻挣脱林砚的手跑了过去。张婶正忙着给桃花酥撒上桃花粉,见了他们,笑得眉眼弯弯:“可算来了!快尝尝刚出炉的,加了新鲜桃花酱,比昨日的更甜些。”
玄黎替林砚拿了一块,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尝尝,小心烫。”林砚张口吃下,桃花的清甜混着酥皮的香脆,比昨日的更添了几分春日的鲜活,忍不住点点头:“好吃。”
王大娘也从人群里挤过来,手里牵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孙子,笑着拍了拍林砚的肩:“姑娘今日可真俊,这梅簪配着锦裳,比后山的桃花还亮眼。”她又看向阿石,“这小丫头穿新衣裳,更像个小桃花了。”
阿石听得满脸通红,却忍不住挺了挺小胸脯,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衣角。
穿过喧闹的街巷,后山的桃花林便映入眼帘。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如云似霞,风一吹,落英缤纷,像下了一场温柔的桃花雨。空气中满是浓郁却不腻人的花香,深吸一口,连五脏六腑都觉得清爽。
“哇——”阿石看得眼睛都直了,挣脱众人的手,踩着落英往林子里跑,粉色的衣角在桃花丛中一闪一闪,像一只快活的小蝴蝶。“林砚姐姐!玄黎哥哥!快来看!这里有好大一棵桃树!”
玄黎牵着林砚的手,慢慢往里走。脚下的泥土沾着花瓣,软软的,踩上去没有半点声响。偶尔有花瓣落在林砚的发间、肩头,玄黎便伸手轻轻拂去,指尖触到她的肌肤,带着微凉的暖意。“小心些,”他低声叮嘱,“地上有花瓣,容易滑。”
林砚点点头,目光却被身边的景色吸引。有的桃花开得热烈,层层叠叠的花瓣簇拥着花蕊;有的还是花苞,饱满得像要炸开;还有的刚谢了半,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透着别样的韵味。她忽然想起玄黎雕的梅簪,忍不住轻声说:“桃花虽美,却不及梅花耐寒。”
玄黎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她,眼底满是温柔:“梅花有梅花的风骨,桃花有桃花的鲜活,就像你,既有执剑时的飒爽,也有此刻的温婉。”他抬手,从枝头摘下一朵开得正盛的桃花,轻轻插在她发间的梅簪旁,“这样,梅与桃相伴,才是最好。”
林砚伸手摸了摸发间的花,梅簪的温润与桃花的柔嫩交织在一起,心里暖融融的。她抬头望进玄黎的眼底,那里映着漫天桃花,也映着她的身影,仿佛整个春日的美好,都藏在了他的目光里。
周老在不远处的祈福树下停下,那棵老桃树枝繁叶茂,枝头挂满了红绳和祈福牌,风吹过,红绳轻轻晃动,像无数个心愿在风中低语。“来,把心愿写在牌上,系在枝头,就能实现。”周老从竹篮里拿出纸笔,分给众人。
阿石趴在祈福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希望我的花快快长大,希望林砚姐姐、玄黎哥哥、周爷爷都平平安安。”她写完,踮着脚尖,努力把牌挂在最低的枝桠上,拍着小手说:“这样,小鸟也能看到我的心愿了。”
周老写的是“愿青竹镇安宁,梅院无恙”,他把牌挂在高处,望着枝头的红绳,眼底满是沧桑与期盼。他这一生,见多了战乱流离,如今只求这一方小院、一方小镇,能永远这般安稳。
玄黎握着林砚的手,一起在祈福牌上写下名字。他的字迹遒劲有力,她的字迹娟秀温婉,“玄黎”与“林砚”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岁岁相伴,安稳一生。”玄黎抱着林砚,让她把祈福牌挂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这样,每次来都能看到,也能想起今日的桃花,和身边的你。”
林砚靠在他肩头,望着那枚祈福牌,轻声说:“去年今日,我们还在边城躲避黑气,何曾想过,今日能在这里,共赏桃花,共许心愿。”
“都过去了,”玄黎握紧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往后的每一年,我都陪你看桃花,看梅花,看遍四季风景。”
不远处传来戏台的锣鼓声,阿石立刻拉着林砚的手:“戏台开演了!我们去看戏!”
戏台搭在桃花林外的空地上,红绸裹着台柱,台上的演员穿着鲜艳的戏服,唱着当地的小调,声音婉转悠扬。台下已经坐满了人,张婶和王大娘也在其中,见了他们,连忙招手:“快过来坐,这里有位置!”
四人挤在一张长凳上,阿石看得格外入神,手里拿着刚买的桃花糖,含在嘴里,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玄黎怕林砚被挤到,悄悄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手臂护在她身后,形成一个小小的屏障。周老则时不时给阿石递水,提醒她别吃太多糖。
戏演到高潮时,台下响起阵阵喝彩声。阿石也跟着拍手,手掌拍得通红,嘴里还跟着哼唱,虽然不成调,却格外认真。林砚看着她快活的模样,又看看身边专注护着自己的玄黎,再看看满脸笑意的周老,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圆满的时光——有热闹的烟火,有温暖的陪伴,有满心的欢喜。
中场休息时,阿石拉着玄黎去买桃花糖,林砚则陪着周老在一旁的小摊上逛。小摊上摆着各种桃木饰品,桃木梳、桃木手链,还有和玄黎雕的相似的梅花簪。摊主是个白发老匠人,见林砚发间的梅簪,忍不住夸赞:“这簪子雕得好,纹路细腻,看得出是用心做的。”
林砚笑着点头:“是我夫君雕的。”
“原来是这样,”老匠人点点头,“看得出他对你用情至深,这桃木最是辟邪,又能寄情,比我这机器做的,多了几分温度。”
正说着,玄黎和阿石回来了。阿石手里拿着两串桃花糖,递给林砚一串:“林砚姐姐,给你,甜的!”玄黎则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桃木挂件,是一只小小的向日葵,雕得栩栩如生。“给阿石的,”他笑着说,“配她的花籽,也盼着她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快活。”
阿石接过挂件,高兴得蹦了起来,立刻让林砚帮她系在腰间。
夕阳西下时,桃花林的光影变得柔和起来,落英被染成了暖金色。一行人往回走,阿石累得趴在玄黎肩头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攥着那串没吃完的桃花糖。周老走在最前面,脚步慢悠悠的,嘴里哼着戏台上的小调。
林砚走在玄黎身边,手里捧着几片精心挑选的桃花瓣,打算回去晒干,收在梅花帕里,留作春日的纪念。玄黎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喜欢的话,明日我再陪你来摘。”
“不用了,”林砚摇摇头,笑着说,“留几分念想,才更珍贵。”
回到梅院时,夜色已经渐渐降临。玄黎把阿石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周老回房歇息,林砚则坐在灯下,把桃花瓣一片片摊开在帕子上。玄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伸手帮她整理花瓣。
灯光柔和,映着两人的身影,也映着桌上的桃花瓣和梅花帕。空气中,桃花的清香与梅枝的暗香交织在一起,静谧而温暖。
“今日开心吗?”玄黎轻声问。
林砚点点头,抬头望着他,眼底满是笑意:“开心,和你们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开心。”她拿起一片桃花瓣,放在鼻尖轻嗅,“就像这桃花,虽然短暂,却开得热烈,我们的日子,也会这样,岁岁热烈,岁岁安稳。”
玄黎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窗外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院中的花苗上,洒在门楣的木牌上。祈福树的红绳还在风中轻晃,戏台的余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绕,桃花糖的甜味还在舌尖残留。
“会的,”玄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夜色,“我们的日子,会像这梅院的春,永远带着生机与暖意,岁岁相伴,永不分离。”
林砚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手里握着那方摊着桃花瓣的梅花帕。帕上的梅花绣纹,发间的梅簪与桃花,腰间的小荷包,还有院门口的木牌,所有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一段从颠沛到安稳,从生死到相伴的深情,在青竹镇的桃花与梅香里,静静流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