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晨雾时,岩洞外的积雪已覆上一层薄霜,冰晶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像撒了把星子在雪地里。篝火早已燃尽,只余下几块泛着余温的木炭,林砚是被玄黎轻唤着醒的,睁开眼时,他掌心正托着块温热的干粮,是昨晚剩下的麦饼,被他揣在怀里焐软了。
“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出发。”玄黎的声音裹着清晨的微凉,却暖得像怀里的饼。他伸手帮林砚理了理披风的领口,指尖触到她耳尖的薄霜,便顺势用掌心焐了焐——昨夜她靠在他肩头睡了半宿,耳尖被夜风冻得有些凉。林砚咬了口麦饼,清甜的麦香在舌尖散开,她抬头看向玄黎,发现他眼底还有淡淡的青影,便把剩下的半块饼递过去:“你也吃,别总想着我。”
岩洞外已经热闹起来。张诚正指挥侍卫们打包行囊,将剩余的清邪露和伤药分门别类装在木箱里,靴底踩过霜雪,留下一串深印。林澈蹲在伤员身边,帮一个断了肋骨的修士调整夹板,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常年握剑的人:“这夹板得再紧些,不然走路上晃得疼,忍忍。”那修士咧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豁口:“林统领放心,我能走,不拖后腿。”
阿石正踮着脚帮周老整理符袋,符袋里的破阵符、净化符叠得整整齐齐,他手里还攥着那半张昨夜没画完的破邪符,纸上的朱砂印被晨露浸得有些晕开。“周老,这符纸要是受潮了,还能用吗?”他指着纸上的晕痕,语气里满是紧张。周老接过符纸看了看,笑着用指尖蘸了点朱砂,在晕开的地方补了一笔:“傻小子,补补就好,你画的符力道足,这点潮气不算啥。”阿石这才松了口气,把符纸小心叠好,塞进怀里贴心口的地方。
出发时,太阳已升得老高,雪原上的积雪被晒得微微发亮,走在上面晃得人眼晕。玄黎扶着林砚走在队伍中间,他特意放慢了脚步,让她能跟上节奏。风比昨夜小了些,却依旧带着北境特有的凛冽,吹得林砚的发丝贴在脸颊上,玄黎便时不时伸手帮她拂开,指尖偶尔擦过她的脸颊,惹得她耳尖发烫。
“前面好像有片冰湖。”走在最前的侍卫忽然回头喊了一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雪原尽头,横亘着一片亮晶晶的冰面,冰面泛着淡蓝的光,像块铺在雪地里的巨大琉璃。张诚加快脚步上前查看,回来时眉头微蹙:“冰面看着厚,但边缘有些融了,直接走怕是不安全。”
林澈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剑,蹲下身往冰面戳了戳,短剑刺入半寸便被挡住,却能听到冰层下传来“咯吱”的轻响。“得找些木板铺在上面,分散重量。”他抬头看向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枯树林里,“我带几个侍卫去砍些树干,劈成板。”
玄黎扶着林砚在雪地上坐下,从行囊里取出个瓷瓶,倒出些温水递给她:“先歇会儿,等他们回来。”林砚接过水杯,指尖触到玄黎的手,发现他手心里全是薄汗——方才他一直扶着她,掌心被披风的料子闷得有些潮。她便顺势握住玄黎的手,用掌心的暖意焐着:“你也歇会儿,别总盯着我。”
玄黎反手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画符、握剑磨出来的。他望向远处的冰湖,忽然开口:“青竹镇外也有片湖,不过是暖湖,冬天也不结冰,湖边还有芦苇,风一吹,沙沙响。”林砚的眼睛亮起来,追问:“那湖里有鱼吗?”“有,冬天也能钓上来,熬成鱼汤,鲜得很。”玄黎笑着说,“到时候我带你去钓,再给你煮鱼汤。”
不一会儿,林澈就带着侍卫们扛着树干回来,树干上还沾着雪,冻得硬邦邦的。侍卫们拿出斧头,“砰砰”地劈着木板,木屑落在雪地上,很快就积了一小堆。阿石也凑过去帮忙,他力气小,便帮着递斧头、捡木屑,偶尔还会给侍卫们递块麦饼。周老站在一旁,手里捏着张平安符,等木板铺好后,便贴在最前面的木板上,轻声念了句口诀——不是为了驱邪,只是想求个安稳。
铺木板时,张诚和林澈走在最前,将木板一块块铺在冰面上,每铺一块,就用短剑在冰上凿个小坑,把木板固定住。玄黎扶着林砚走在中间,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踩在木板的正中央,生怕脚下打滑。阿石跟在周老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周老的衣角,眼睛盯着脚下的木板,一步一步走得格外认真。
过了冰湖,太阳已西斜,橘红色的晚霞洒在雪原上,把积雪染成了淡粉色。张诚指着远处的一处矮房,兴奋地喊:“那有座废弃的驿站!今晚能在屋里睡了!”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座灰扑扑的矮房,屋顶上的积雪压得厚厚的,却依旧立得稳当。
驿站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时,“吱呀”一声响,惊得屋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屋里积了层薄灰,却还算干净,角落里还有个完好的灶台,灶台上摆着几只缺了口的陶碗。侍卫们立刻动手打扫,擦桌子、扫地面,林澈则去屋外捡了些枯木,生起了火。
周老坐在灶台边,往锅里添了些雪,又从行囊里取出几块干肉和一把杂粮,放进锅里煮。很快,锅里的雪就化成了水,干肉的香气慢慢散开来,混着杂粮的清甜,飘满了整个驿站。阿石凑在灶台边,眼睛盯着锅里翻滚的肉,鼻尖被热气熏得通红,像只等着投喂的小兽。
林砚靠在窗边,看着屋外的晚霞,玄黎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块刚擦干净的木牌——是从驿站的桌角找到的,木牌上刻着“青竹镇”三个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还能看清。“你看,连驿站里都有青竹镇的痕迹。”玄黎把木牌递给林砚,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刻痕,“说不定以前,常有从青竹镇来的旅人在这里歇脚。”
林砚摩挲着木牌,忽然笑了:“等我们到了青竹镇,也找个这样的木牌,刻上我们的名字,挂在院子里好不好?”玄黎的心猛地一软,他从身后轻轻抱住林砚,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好,刻上‘玄黎’和‘林砚’,再刻上我们种的梅树,年年都能看到。”
锅里的汤煮好了,周老用陶碗盛了一碗,先递给林砚:“趁热喝,补补身子。”林砚接过碗,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口,她舀了一勺汤,递到玄黎嘴边:“你也喝。”玄黎低头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在舌尖散开,混着林砚指尖的温度,暖得他心口发颤。
众人围坐在灶台边,捧着陶碗喝着热汤,驿站里的热气驱散了所有的寒凉。张诚喝得满头大汗,边喝边说:“等回到边城,我就给家里写封信,让他们也放心。”林澈笑着接话:“我也得写,让我那小徒弟看看,他师父没给她丢人。”阿石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偶尔抬头看看周老,又看看玄黎和林砚,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夜深时,驿站里的火还没灭,昏黄的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林砚靠在玄黎怀里,听着屋外的风声,手里还攥着那块刻着“青竹镇”的木牌。玄黎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轻得像梦:“快睡吧,明天再走一天,就能到边城了,到了边城,离青竹镇就更近了。”
林砚点点头,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玄黎身上的清冽气息,还有锅里残留的肉香。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青竹镇的老梅树,看到了暖湖边的芦苇,看到了院子里挂着的木牌——上面刻着她和玄黎的名字,在风里轻轻晃着。
屋外的晚霞早已褪去,夜空里缀满了星星,亮得像撒了把碎钻。驿站里的呼吸声渐渐均匀,只有灶火偶尔“噼啪”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