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住省政府办公大楼的穹顶。钟长河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边缘,目光却穿透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落在某个无形的节点上。他的秘书小陈端着刚沏好的碧螺春轻手轻脚走进来,茶盏在红木桌面上搁出清脆的声响时,这位新任省长突然开口:鱼上钩了。
小陈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三天前那场只有核心幕僚参加的内部会议上,当我抛出中央将进行人事微调的消息时,他注意到几位老资格的顾问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谁都清楚这位年轻省长惯用战略大师的布局手法,但没人料到收网会如此迅速——如同精心计算好潮汐时间的渔夫,在蟹虾最活跃的子夜准时拉起网绳。
此刻的魏坤正坐在城中云顶阁会所的雪茄房里,紫檀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积着半截大卫杜夫。他指间夹着的雪茄明明灭灭,在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作为省政府秘书长,他本该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却在接到侄子魏明的加密电话后驱车赶来。
叔,张厅长那边松口了。魏明半躬着身站在红木茶几旁,熨帖的阿玛尼西装衬得他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这个以和闻名的省财政厅副科长,此刻正用戴着百达翡丽的手指轻点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出的银行流水显示着一笔五十万的转账记录,按您的吩咐,用海外账户走的艺术品拍卖流程,绝对查不到痕迹。
魏坤吐出烟圈的动作突然顿住。他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此刻竟浮现出罕见的犹豫。作为在官场浸淫三十年的,他比谁都清楚张厅长分管的国土规划厅在即将到来的人事调整中意味着什么——那可是掌握着全省重大项目审批权的关键部门。但我三天前放出的消息太过诱人,就像在饥饿的狼群面前晃动的肥羊,明知可能有诈,却忍不住要亮出獠牙。
雪茄烧到过滤嘴烫了手指,魏坤猛地回神。他抓起桌上的青瓷茶杯一饮而尽,碧螺春的苦涩在舌尖炸开时,手机屏幕恰好亮起加密信息提示。是安插在我办公室的眼线发来的:目标今晚八点独自赴约,地点城南废弃工厂。
做得好。魏坤将手机揣进内袋时,嘴角勾起毒蛇般的弧度。他没注意到侄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魏明早已将另一套微型录音设备藏进了张厅长办公室的笔筒,那笔五十万的活动经费,有三十万最终流入了他在瑞士银行的秘密账户。这个看似温顺的年轻人,实则比毒蛇更懂得蛰伏与反噬。
晚上七点五十分,城南废弃纺织厂的仓库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气味。钟长河穿着黑色风衣站在斑驳的厂房中央,头顶的天窗漏下惨白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作为人设的顶尖玩家,他太了解魏坤这类的弱点——看似无懈可击的防御背后,总藏着致命的自负。
当仓库铁门发出声响时,钟长河缓缓转身。月光下,魏坤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的钢笔在灯光下反射出金属冷光——那是他惯用的威胁道具,笔帽里藏着微型录音设备。
钟省长真是好雅兴,约我来这种地方。魏坤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像毒蛇吐信时的嘶嘶声,不知道所谓的人事调整最终方案,准备卖我个什么价钱?
钟长河突然笑了。不是那种官场应酬的虚伪笑容,而是带着猎手捕获猎物时的快意:魏秘书长觉得,你侄子魏明在财政厅挪用的三千万公款,值多少?
魏坤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却发现那支钢笔不知何时已经躺在我手中。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仓库四周突然亮起数十盏强光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身着警服的纪检人员从梁柱后鱼贯而出,摄像机的红点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像极了毒蛇被围剿时,四面八方亮起的火把。
你太心急了。钟长河走到魏坤面前,将那支录音笔轻轻塞进对方颤抖的掌心,真正的人事调整方案还在我办公桌抽屉里,可惜你等不及要看。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魏坤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细节——当他在内部会议上听到人事调整消息时,钟长河眼中闪过的那抹转瞬即逝的精光。那根本不是泄露机密时的紧张,而是顶级猎手发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兴奋。
凌晨三点,钟长河办公室的灯光依然亮着。小陈看着省长在结案报告上签下名字,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突然听见一声轻笑。他望向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雾中的城市轮廓渐渐清晰,如同这位新任省长正在重塑的政治版图。
告诉纪检委的同志,钟长河合上文件夹时,晨光恰好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肩头,魏明的海外账户只是开始,我要顺着这条线,把所有藏在暗处的毒蛇都揪出来。
当第一缕阳光掠过省政府大楼的国徽时,钟长河端起早已凉透的碧螺春。茶盏里倒映出的面容带着疲惫,却闪烁着如释重负的光芒。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博弈还在后面,但此刻,他已经握住了制胜的筹码——那条自视甚高的毒蛇,终于在贪婪中露出了致命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