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抽打着大地,湿滑的泥浆贪婪地吸附着步履。季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如出鞘的寒刃,在浓稠的夜雨中刺向远处仓观城模糊高耸的轮廓。那不再是轮廓,而是蛰伏的巨兽,散发着危险而压抑的气息。
“跟上,注意脚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穿透淅沥雨声,清晰地传入身后几人耳中。
一行人如同融化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在沉沉的雨幕与高大的玉米杆间隙里穿梭。泥土的腥气、腐烂秸秆的酸味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气息,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轩辕璟紧跟在季墨身后,药效的确惊人,伤口虽仍有牵扯感,但已不影响行动,他步履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莫言则缀在队伍中后段,手中紧握着那块“星光炮盘”,雨水的敲打并未让他分神,他警惕地感知着周围一切细微波动——那是他前世在无数次高危行动中磨砺出的本能。韩睿和桃花一左一右护着轩辕璟侧翼,同样全神贯注,警惕着任何可能的窥探。
突然,走在最前的季墨猛地抬手握拳,一个极速伏低的动作。所有人都像被无形的线扯住,瞬间静止,屏息凝神。季墨锐利的目光穿过层层雨帘和玉米秆的缝隙,锁定了前方——几道模糊的身影正沿着一旁的田埂快速移动,方向也是仓观城!他们穿着深色的斗篷,身形在雨夜中不易察觉,步履却带着明显的匆促和一种……军伍的整齐感。
“是巡防的兵卒。”轩辕璟以气声低语,“五人小队。”
季墨眼神一凛:“珩王的城防兵?深夜冒雨巡到这么远的区域?”这不合常理。西境承平日久,何况是这样的雨夜,兵卒懈怠是常态。如此勤勉,必有蹊跷。
“可能……是等消息的人。”莫言的声音在雨声的掩护下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研判。他手指在“星光炮盘”边缘轻轻滑过,做好了准备。
那队兵卒并未停留,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外的城西方向。
“暂时安全,继续前进。”季墨确认对方远离,再度起身。队伍重新恢复前行,但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巡防兵的出现,印证了他们先前关于仓观城异动的猜测——此地戒备,远超预期。
越是靠近城墙,压力越大。仓观城虽地处西陲,却也拥有坚固的防御体系。高大的石墙在雨夜里如同一道陡峭的山脊,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墙垛间隐隐可见跳动的火光——那是守夜的岗哨。
“正门守卫严密,难进。”轩辕璟观察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门,压低声音,“韩睿?”
一直在队伍末尾警戒的韩睿立刻上前一步:“王爷,郡主。卑职记得仓观城西面有一段旧水道,早年用于排洪,近年因淤塞鲜少使用。城防图标注有废弃闸口,或可一试。卑职幼时跟随家父经商,曾偶然路过那附近一次。”
“水道?”季墨看向莫言,寻求确认。
莫言快速点头:“对,我踩点时留意过西城墙根那一片,靠北侧有一段明显塌陷痕迹,墙体比别处低矮不少,堆满了杂物。可能就是淤塞水道的出口或闸口遗迹。守卫相对较松,只有两个固定哨在较高处的了望台,视野有死角。”
“走水道!”轩辕璟果断下令。正门是死路,冒险只能选择此途。
一行人立刻改变方向,借着玉米地的掩护,向城池西侧疾行。冰冷的雨水浸透了衣衫,寒意刺骨,却无人抱怨,每一步都踩得沉稳而谨慎。
莫言所指的地方很快到了。城墙在此处果然出现一个明显的“豁口”,并非是真正的崩塌,而是墙体下方堆积了长年累月的泥石、断木和各种垃圾,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高度仅及成年人胸部的巨大“坡面”,直抵城墙根下。
坡面上方,约两层楼高的墙体上有一处了望台,昏黄的灯光在雨中摇曳,隐约可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台内走动,雨声有效地遮蔽了下方的细微动静。
“就是这里。”莫言指了指那道“坡面”,它通往一堆乱石掩盖的、早已被完全堵塞的闸口轮廓,“从这里攀上去,翻过墙垛口,就是城内。”
“桃花带上温如雪警戒后路。韩睿,看准那两个守卫的动向。”季墨迅速安排,“莫言、王爷,随我翻过去。”
她深吸一口带着浓重土腥味和雨水气息的空气,体内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内息悄然流转,脚步轻点,人已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掠去,手指在湿滑冰冷的巨石和凸起的砖缝间精准借力。轩辕璟紧随其后,动作虽不如季墨轻盈,却也无比稳健。
莫言则将“星光炮盘”往腰间一插,在季墨之后也开始攀爬,动作带着一种现代的利落技巧。他的动作甚至显得比季墨更加“简洁”,几乎没有多余发力,显得效率极高。
了望台上,一名卫兵似乎察觉下方有异响,探出头向下张望。漆黑的雨夜加上浓密的杂物遮挡,视线一片模糊。他嘟囔了一声:“妈的,什么动静?耗子还是野狗?”另一个人也伸头看了看,除了黑暗和雨帘,什么也没发现,便缩回脖子:“这种鬼天气,老鼠都躲洞里去喽。别疑神疑鬼,还有半个时辰就换岗了。”
就在两人短暂回头的瞬间,三道身影已先后翻过那道低矮的墙垛口,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墙内侧冰冷的石板地面上,迅速滚入墙根的阴影里。
紧随其后,韩睿也如一道轻烟掠过城墙。桃花最后,动作同样迅捷干净,然后反身把温如雪拉了过来。。
仓观城,就在脚下!
几人背贴着冰冷潮湿的城墙,迅速隐入一个凹角。雨水顺着瓦檐形成密集的水帘,哗啦啦敲打着地面,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脚下是石板路,周围是低矮、凌乱搭建的民居后墙,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雨水混合着陈年垃圾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气味——那是靠近西城区手工作坊区域特有的味道。
温如雪立刻凑近轩辕璟,声音细微却带着几分惊诧后的了然:“王爷,就是这味道!上甘岭新挖出的矿石……就有这种奇怪的锈味!”少女的脸色在阴影中更显苍白,但眼神锐利。
轩辕璟和季墨、莫言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西陵使团滞留,珩王违旨,巡防异常,还有这金矿异常气味直接出现在城内……线索在仓观城这片阴郁的雨夜里骤然清晰,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核心!
“珩王……”轩辕璟的声音冰冷如铁。
莫言则掏出一个小小的、非金非石的仪器,上面有极微弱的绿点在闪烁。他调整了一下方向,低声对季墨说:“有微弱信号……和我之前在城里追踪时捕捉到的相似波段……在城中心区域,似乎……不止一处?”
季墨的目光穿过雨帘,投向城中心那片更深的黑暗——那里,本应是仓观城官府衙署所在地。
“西陵人还在城内活动……”她无声地动了动唇,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眼神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雨势丝毫未减,冰冷的潮湿包裹着一切,也掩盖着城墙一角阴影里潜入者们惊心动魄的发现与沸腾的杀机。仓观城的雨夜,才刚刚开始变得真正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