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丝竹声小心翼翼地重新流淌,试图掩盖方才雷霆霹雳般的震慑,却终究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寒意与惊悸。
皇后纳兰嘉悦端坐凤位,凤目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恢复了雍容平静:
“小宴既毕,众卿随本宫移步御花园,‘秋菊争艳’才艺会,想来已备妥。愿诸位才俊名媛,能为本宫添几分雅兴。”
命令下达,众人连忙收敛心神,躬身应是。然而心思各异,许多人仍沉浸在方才那场毫不留情的裁决余威之中,步履间不免带着几分僵硬。
季墨低垂的眼睫在灯影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展示才艺?不就是相亲选秀现场?在她刚刚被推至风口浪尖,亲眼目睹了一场血腥的权力倾轧之后?她不欲再成焦点,更不愿在觥筹交错间感受那些或探究、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转身走向娘亲妹妹们“吓坏了吧?”
“嗯,有些不舒服,咱们能回家吗?我腿有点软。”吴氏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说话语气都在颤。
她微不可察地侧首,给侍立一旁的冬月递了个眼神。
冬月会意,悄步移至主位旁侧,向始终关注着季墨的瑞王轩辕璟低语了几句。轩辕璟剑眉微蹙,深深看了季墨一眼,随即几不可见地颔首。
就在这时,一直留意着季墨动向的琛王轩辕琛与璃王轩辕玦几乎同时起身。
轩辕琛向皇后一拱手,笑容爽朗:“母后恕罪,儿臣见福安郡主似有倦色,才艺展示恐难尽兴。不如先让儿臣王妃陪福安郡主舒缓片刻?”他话音未落,其身边的琛王妃便已起身,笑容温和得体地走向季墨:“季妹妹可是累了?不如随我去园中散散心?”
轩辕玦也不甘落后,其王妃更是亲昵地上前一步,挽住季墨尚未收回的手,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柳:“是啊,季妹妹受惊了,才艺不过是游戏,养好精神最是要紧。咱们姐妹不如同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老人家时常念叨,见了福安郡主,定然欢喜。”
两位王妃一唱一和,情真意切,将“姐妹情深”与“孝顺太后”的理由用得恰到好处,全然不落痕迹地替季墨解了围,也避开了才艺之争。
皇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凤目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她并未点破儿子们这点心思,只雍容颔首:“难得你们姐妹同心。去吧,代本宫向太后问安。”
“谢母后恩典。”几位王妃公主齐齐行礼。
季墨起身行礼跪拜;“禀皇后娘娘,臣女的母亲身体不适,是否…”,轩辕璟微微抿唇打断了余下的话;“母妃,郡主府女眷,都在福运开发区掌事,每人都有一摊子事儿,儿臣想着,左右金秋宴结束,琴棋书画他们也不擅长,不如差人送她们回去?还能为商盟多出份力。”
“准了!”看着自己儿子,纳兰嘉悦心里一阵苦笑,这小子,分明是偏袒季家女眷,唯恐在贵女堆里受委屈。
“谢娘娘体恤!恭送娘娘”季墨真心感谢开明尊贵的帝王之家。目送纳兰嘉悦被众人簇拥着离去。感慨万千…
待季家女眷被瑞王安排出宫,远离了宴会的喧嚣与审视,季墨跟随琛王妃,璃王妃和几个公主殿下,一路说说笑笑去往皇太后所居的宁寿宫,气氛松快许多。
琛王妃快人快语,璃王妃温婉体贴,同行的几位公主也活泼好奇,刻意避开敏感话题,只谈宫中趣闻、景致变化。季墨静静听着,偶尔应和几句,姿态从容。
行至一处水榭亭台小憩时,季墨从袖中(实则是空间内)取出几只锦囊。锦囊触手温润,绣工极为精巧,散发淡淡草木清香。
“今日劳烦王妃,公主们厚爱相伴,”季墨递出锦囊,笑容真诚,“此乃特制的香囊,内置些助眠养颜的香料。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聊表寸心。”
几位王妃公主惊讶接过,只觉入手温软舒适,暗香怡人,远超宫中所见。她们欣喜不已,连声称赞季墨心思细腻。这空间蕴养的灵草气息,更让她们顿感神清气爽,疲惫一扫而空,心中对这礼物的分量又添几分好感。
一路言笑晏晏,关系迅速拉近。
待行至宁寿宫外,守门的老太监见是诸位王妃公主陪同一位面生却气度不凡的小姐前来,又听了璃王妃的禀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立时笑开了花:“哎哟,诸位贵人来了!太后娘娘正念叨着今日宴上热闹呢!只是精神略有不济,在暖阁里歪着,主子们快请进!太后娘娘见了,必定高兴!”
众人闻言,皆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这番顺畅的“登门拜访”,因季墨恰到好处的空间礼物,已然是皆大欢喜,为接下来面见帝国最尊贵的老人,铺垫了格外祥和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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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寿宫暖阁内,暖香氤氲,隔绝了深秋的寒意。太后今日果然有些倦怠,半倚在铺了厚软锦垫的紫檀木贵妃榻上,阖目养神。旁边侍立的老嬷嬷动作极轻地为她揉按着太阳穴。当季墨一行人被引领进来,整齐地行礼问安时,太后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困倦,却在看清为首那位被众人簇拥的少女时,瞬间亮了起来。
“哎哟哟!是墨丫头来了?快,快近前些,让哀家好好瞧瞧!”太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甚至撑着要坐直身体,吓得老嬷嬷连忙上前搀扶。
几位王妃公主立刻侧身让开位置,默契地将季墨推向前。季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脸上绽出明媚而恭谨的笑容,步伐轻盈地上前几步,再次福身:“墨儿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凤体康泰,福泽绵长。”
“好,好,好孩子,快起来!”太后眉开眼笑,直接伸出手去拉她,“可想死哀家这个老太婆了!快快坐到哀家身边来。”
这亲昵至极的态度,让跟在后面的王妃公主们眼中都闪过羡慕与了然。她们安静地在下首的锦凳上落座。
季墨依言上前,坐在了老嬷嬷特意在她身侧设的矮凳上,位置恰好与太后膝盖齐平,亲近又不失礼数。太后如同打量稀世珍宝般,将季墨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她莹润的脸上,心疼道:“哀家听闻前殿有些许波折,可吓着你了?瞧瞧这小脸,瞧着是白了点。都是些腌臜事,没得污了墨丫头的耳朵,快别往心里去。”
太后话语里对季墨的爱护与对前殿之事的轻描淡写,形成鲜明对比,无声地昭示着季墨在她心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