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精心编织的这张甜蜜之网,正恰到好处地捕获着每一位慕名而来的访客。
季墨静立于二楼的观察室,俯瞰楼下这份喧嚣中的成就,心头微舒,嘴角噙起一丝笃定的浅笑。
正待细看包间里觥筹交错的热闹,身后那扇连接僻静后廊的门扉被轻轻叩响。侍立在门外的桃花低声禀道:“大姑娘,贵客到访。”
季墨眉梢微扬,转身拉开房门。只见瑞王轩辕璟一身寻常世家子弟的便服,带着几分慵懒闲适,斜倚在廊柱旁,嘴角挂着一抹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身后,身兼数职的左天青怀抱长剑,如同沉默的影子般静立,对上季墨的目光时,只是略一颔首致意。
“王爷?”季墨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压低了声音,侧身将他让进室内——这间观察室本就设计得极为隐秘,透过一面单向可见的琉璃窗,楼下景象一览无余,外面的视线与喧哗却尽数被隔绝在外,“您怎么这时候来了?不怕被人认出?”
屋内的季府女眷们见状,立刻施礼问安,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轩辕璟信步踱入室内,锐利的目光扫过楼下鼎沸的人潮,最终定格在季墨脸上,眼底的笑意深了几许。“瞧这阵仗,季特使好大的手笔,声震青州啊。”他走向窗边,随口吩咐门外侍立的小太监:“小桌子,进来。”接着转向季墨,语气悠然地解释:“路过……不,是特意来看看你开张大吉的盛况。特来备下贺礼!”
小桌子连忙躬身进来,将怀中一个沉甸甸的黑紫色木盒双手奉上,递至季墨面前。
“劳烦王爷专程亲临,真是折煞了。冬月,”季墨吩咐道,“去楼下取一席店里的特色点心送上来。”
“是。”桃花领命退下。
“本王确然只是‘顺道’罢了。”轩辕璟唇边笑意不减,语调里带着明显的调侃,“不必放在心上。”
季墨被他逗得失笑,亲手为他斟了一杯滚热的、底料加倍的特制奶茶——这是店中最为奢华的顶级款。“王爷贵体已然大安了?”她将温热的杯盏递过去,“新品,您尝尝?”
轩辕璟伸手接过,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并未就饮。他的目光落回楼下,那些正对“珍珠”惊奇的贵女们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个……珍珠?真有人敢尝试那黑黢黢的小圆子?不怕被它噎住?”
“王爷亲自一试便知晓了。”季墨对自己的“发明”颇具信心,“口感殊异,绝非您揣想的那般不堪。看,点它的客人可不在少数。”
她顿了顿,望着窗外熙攘攒动的人影与步履不停的侍从,语气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尘埃落定般的释然与淡淡疲惫:“筹备日久,今日方觉幸不辱命,未辜负诸君期望。”
轩辕璟的目光自楼下的喧闹收回,转而落在季墨那泛着倦意却依旧神采灼灼的眼眸上。他并未去尝那杯奶茶,反而正色道:“瞧你,为了联盟日夜操劳,这番心血终于开花结果,本王记在心里了。”这话语,竟比平日添了几分难得的肃然。
“王爷今日倒是转了性子?不寻我的短处了?”季墨挑眉回望。
室内的空气凝滞了片刻,唯余窗外隐约透入的欢声笑语。半晌,轩辕璟才再度开口,嗓音低沉了几分:“本王……明日离京。”
此消息季墨昨日已从左天青处得知,此刻亲耳听闻,心头仍是不由得微微一紧。她面上未动声色,只颔首道:“愿王爷此去,一帆风顺。”
轩辕璟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要穿透她沉静的外表,捕捉些微心绪的涟漪。最终,他只是牵起一抹浅笑,将杯中温热的奶茶一饮而尽。“此茶甚佳。……告辞。”他放下空杯,动作利落。“不必相送,人多眼杂。”话音未落,便已转身,带着随从,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由后门遁出,迅速消失在了街巷之间。
季墨仍伫立于原地,视线胶着在他离去时经过的那扇门扉,手中犹握着那残留着余温的空杯。窗外的鼎沸人声仿佛骤然远去,惟余指尖传来的杯盏微热,以及他临走前那转瞬即逝、复杂难言的一瞥,在心间久久盘桓不去。
直到冬月轻唤一声“小姐”,询问是否要下楼,季墨才倏然回神。她将那空杯轻轻置于案上,指尖似乎还沾染着他方才倚靠门框时那份随性不羁的气息。她微微闭目摇头——虽然此刻浮现在眼前的更像是观察室的门槛)连同那“明日离京”的低语一同强行压下。然而,心绪却已不由自主地,向着某个遥远的未知之地悄然飘远。
未待季墨心绪完全平复,小桌子去而复返,气喘吁吁地禀报:“小姐!瑞王殿下留言,他在城外的璟逸别院静候,**言明有要事托付季特使!”
“方才为何不一道说了?”季墨一时语塞。
“路上才……才临时想起来的。”小桌子嗫嚅道。
季墨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稍后我便登门拜访。”嘱咐了铺中几句,她便动身,直奔城外瑞王的璟逸别院。
踏入书房,左天青已屏退了闲杂人等,自己亦退至门外守护。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瑞王啜茶的细微响动。
季墨忍下那份被这沉默迫得想要逃离的焦灼,开门见山道:“殿下急召,不知何事?既已唤我前来,缘何沉默不语?”
“咳咳,”轩辕璟略显局促地放下茶盏,“……这不,在斟酌着说辞,免得开口又惹恼了你这位救命恩人。”
“这话听着泛酸,您莫不是又在打什么折腾我的坏主意?季墨才不信瑞王面上这番说辞。
“瞧你说的,本王难道如此无聊?”
“确实有过往为证!”季墨答得斩钉截铁。
“咳…嗯…”轩辕璟略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此番……是想劳烦你帮我备几份礼,分别呈送父皇、母后,以及太后娘娘。他们……是我最珍视的亲人。”
“既是至亲之人,由殿下您亲自遴选,岂不更显诚意?”季墨反问。
“那个……那个嘛……”轩辕璟支吾着,神情略显心虚,“我岂有你这般运道?未曾遇见一位仙风道骨的师父……所以……能否劳烦你,向你师父问询一二?或有些新奇雅物?”
“……”
季墨不置一词,只用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他。
“你……你如此盯着本王作甚?”轩辕璟顿感不自在,“……我必不让你白忙一场,自有等值之物相酬!”
“……”
季墨依然沉默,目光如针。
轩辕璟终是先败下阵来,语气带上了一丝急切:“此事实则……也非全然为我自己尽孝!更是想为你季家谋求一份恩典,护季家周全!”
“您……会这般好心?”季墨语气中仍是不信。
“当然!上次父皇便有意封你个县主之位,是我担心你锋芒毕露反招人嫉恨,这才替你挡下了。
可如今联盟产业越做越大,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轩辕璟神情认真起来,“如今的季家,早已不是你一人的事。多少宵小之辈早已虎视眈眈,只等时机下手。
季家已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你的本事亮在了明处,我或可护得一时,却难护整个季氏一族久安。
况且,联盟商会的新品,每每推出便有仿制品横生。我此番所求,便是为商会请封一道可免遭掣肘的特权!”
此言确凿有理。季墨心中略定。
“殿下你可以借此良机,请旨一道专权,名曰——‘商号专属标识权’!”季墨建议道。
“何解?”轩辕璟问。
“即是:凡联盟所产之物,必冠以专有商号标识,他人不得擅自模仿。若有违者,必追究严惩!若有人愿加盟合作,亦可向其售卖此项标识的使用许可。
譬如,我们商会可为商品打上‘四季祥瑞’的专属印记与图样。日后凡市面所见同款商品,若非印有我等标识的加盟商所出,便属侵权,必须按律处置!”
“妙极!”轩辕璟眼中精光一闪,深表赞赏。
“我季墨无心个人封赏,所求惟愿家人平安,产业安稳。若能不沾宫廷之事便更合心意。”季墨神情郑重地承诺,“若殿下真能护我季家一门上下与产业的周全,我必竭尽所能,替殿下寻来举世无双的贺礼!”
“一言为定!”轩辕璟欣然应诺。
“哼,果不其然……”季墨小声嘀咕,及时将“黄鼠狼给鸡拜年”后半句咽了回去,想起对方身份,强行转折,“……就知道殿下您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