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卢象关等人今日的原定行程上。卢象关便将准备在县城寻找合作者,开设“环球洋行”分号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当卢国霖听到“区域代理”、“加盟店”这些新鲜词汇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仔细询问了这些模式的运作方式和优势,越听越是惊讶。
“妙啊!”
卢国霖抚掌赞叹,“此等经营之法,确是闻所未闻。划定区域,指定独家,既可避免恶性竞争,又能借助当地商贾的人脉资源快速打开局面,更能保证价格稳定,维护品牌声誉。象关,你这海外所见,果然不凡!”
他沉吟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既然你们要在县城开设分号,何不由我家来做这县城的加盟商?
我家在县城也有几间铺面,位置尚可,平日交由掌柜打理,盈利平平。若能引入你这‘环球洋行’的奇货与经营之法,或许能有一番新气象。”
卢象关闻言,心中一喜。
由卢国霖家亲自下场做县城加盟商,无疑是上之选!卢国霖家声望高,人脉广,实力雄厚,可以迅速在县城站稳脚跟,并且绝对可靠。
他略一思索,便道:“叔父有此意,自是再好不过。只是县城市场广阔,侄儿以为,至少可开设两到三间分号,覆盖不同区域和客户。叔父可先择一位置最佳的铺面试水,若效果良好,再图扩张。”
“好!就依你之言。”
卢国霖爽快答应,随即又回到最紧迫的粮食问题上,“那购粮之事……”
卢象关与卢晓雯交换了一个眼神,卢晓雯微微点头。
卢象关便道:“叔父,购粮需要大量现银。‘环球洋行’生意刚起步,利润虽厚,但前期投入亦大,短期内恐难抽出巨资。不过……”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具战略意义的想法:“相比于直接购粮,侄儿以为,还有一种方法,或可解长远之忧。”
“哦?快快道来!”卢国霖急切地问。
“引入高产作物!”卢象关和卢晓雯几乎异口同声。
卢象关继续解释道:“叔父可知蕃薯?此物耐旱耐瘠,产量极高,一亩之地,可得数千斤,远胜稻麦。且全身是宝,块茎可食,藤蔓可饲畜。早在万历年间,便由闽商陈振龙引入福建,如今在闽粤等地已有种植。
侄儿在海外,曾见过品质更优、产量更高的蕃薯品种,以及另一种高产作物,名为‘土豆’,同样适应性广,产量惊人。
若能将这些高产作物引入,在大名府乃至北直隶适宜之地推广种植,虽不能立解燃眉之急,但假以时日,必能大大增强地方抗灾能力,缓解粮荒!”
卢国霖闻言,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蕃薯之名,他确有耳闻,但只知其来自海外,在福建有种,具体产量如何,并未深究。
如今听卢象关说亩产可达数千斤,还有另一种“土豆”,也是亩产丰厚,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神物!
“此言当真?亩产竟能高达数千斤?”
卢国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若真有此物,其意义简直无法估量!
“千真万确!”
卢晓雯肯定道,“只是这些作物引入时间尚短,末经过改良,种植技术、食用方法还未普及,故未能广传。
我们可以设法从海外直接引入更优良的薯种,并整理出详细的种植法、食用法,一并送往大名府。相信以象升兄长的能力和威望,在治下择地试种推广,必能有所成。”
“好!好!好!”
卢国霖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站起身来回踱步,“若得此等高产作物,实乃活人无数之功德!更是象升稳定地方、积攒实力的根基!此事比单纯购粮更为紧要!”
他当即拍板:“象关,晓雯,引入薯种之事,便拜托你二人!需要多少银钱,尽管开口!
我家在县城的那间铺面,也立刻着手改造,作为‘环球洋行’宜兴县城首号店!购粮之事,我亦会动用家族力量,尽力筹措,能购多少是多少,尽快发往大名府!”
中国历来家族一体,一荣俱荣。支持在官场上拼搏的卢象升,是整个卢氏家族义不容辞的责任。
此刻,无论是卢国霖,还是卢象关、卢象群,都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家族使命感和对天下大势的担忧。
原本只是商业扩张的行程,因卢象升的一封急信,陡然转向,与家族的命运、乃至明末动荡的时局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卢象关知道,他这条利用两界贸易积累财富、改善家境的“咸鱼”之路,恐怕要被迫卷入更深、更广阔的洪流之中了。
卢国霖府邸的花厅内,原本因卢象升来信而凝重的气氛,在确定了引入高产作物和开设县城洋行分号的双重策略后,稍稍缓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积极行动的决心。
“事不宜迟。”
卢国霖雷厉风行,“象关,你们今日便不必去寻其他商贾了。我这就让账房先支取五百两银子,用于引入薯种和前期运作。
县城西大街那间最大的绸缎庄,位置绝佳,我明日便吩咐掌柜清点货物,着手闭店改造,挂上‘环球洋行’的招牌!”
卢象关心中盘算,五百两银子在明末是一笔巨款,足以办成很多事情。
他拱手道:“叔父信任,侄儿定当竭尽全力。引入薯种之事,我即刻通过海外门路联系,争取尽快将第一批种薯和种植指南送来。县城店铺的改造和货品陈列,可让晓雯协助,她对此颇有想法。”
卢晓雯立刻点头:“叔父放心,婶娘,晓雯定当尽力。”
她转向李氏,乖巧地说:“店铺改造和货物摆放,有些海外的新式样,或许能让店铺更吸引人。”
李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有你帮衬,婶娘就放心了。需要什么,尽管跟府里管事说。”
卢象观在一旁听着大人们的商议,眼神闪烁,突然开口问道:“象关兄长,你方才说陕西之乱可能绵延十年,甚至更久……依据为何?莫非海外亦有精通我中土星象卜筮、能推演国运的高士?”
他年纪虽小,但问题却直指核心,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追根究底和一丝对“怪力乱神”的本能质疑。
卢象关心中微凛,知道这位聪慧的从弟不好糊弄。他沉吟片刻,选择了一个更偏向实证和分析的角度:
“象观弟弟,海外并无能未卜先知的神仙。其判断依据,多来自对历史兴衰规律的总结,以及对现有情报的分析。你可知‘王朝周期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