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烛火越燃越旺,将宴席上的欢声笑语映得愈发真切。鎏金酒壶倾洒琼浆,玉盘里的珍馐热气袅袅,百官推杯换盏间,满是对靖安王与医妃的溢美之词。然而在这片喧闹之中,有一道目光却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审视,如同暗夜里的寒星,落在凌薇腰间悬着的半块玉佩上——那是丞相慕容渊,他身着绯色官袍,面容儒雅,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与人对饮时从容不迫,可每当凌薇转身或抬手时,他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枚玉佩,眸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这枚玉佩是凌薇母亲留下的遗物,半块青白玉,上面刻着残缺的“渊”字纹,边缘被岁月磨得温润。她自幼佩戴,从不离身,即便在北疆征战时,也用红绳系在腰间贴身存放。此刻在银霞帔的映衬下,玉佩偶尔从衣襟下露出一角,青白色的玉光与霞帔的银辉交叠,竟成了慕容渊眼中最扎眼的存在。
“靖安亲王、医妃娘娘,老夫敬二位一杯!”慕容渊端着酒盏,缓步走到萧玦与凌薇桌前,笑容温和如春风,“二位平定叛乱,护国安民,实乃大靖之幸,老夫钦佩不已!”
萧玦起身回敬,玄色蟒袍扫过桌面,带起一阵细微的风:“丞相客气了,为国效力,分内之事。”他目光锐利,虽与慕容渊对饮,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凌薇腰间停顿了一瞬,那眼神绝非单纯的欣赏,更像是一种……确认。
凌薇也站起身,手中酒盏微微倾斜,指尖下意识地拂过腰间——方才她便觉得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此刻慕容渊靠近,那道目光的落点终于清晰。她不动声色地将玉佩往衣襟里掖了掖,浅笑道:“丞相过誉,医政改革尚需丞相鼎力支持,凌薇在此先谢过了。”
慕容渊的目光从她指尖划过,嘴角笑意更深,却并未接话,反而话锋一转:“听闻医妃娘娘明日便要启程前往西域?路途遥远,西域局势复杂,老夫已命人备了些御寒的狐裘与伤药,稍后让人送到娘娘府上,望能解燃眉之急。”
“多谢丞相费心。”凌薇颔首,心中却愈发警惕。慕容渊向来与太后一党往来密切,虽在宁王叛乱时保持中立,却也从未主动相助,如今突然示好,还如此“贴心”,绝非无因。尤其是他看玉佩的眼神,让她隐隐觉得,这半块玉佩或许与他有着某种关联。
萧玦将凌薇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侧,对慕容渊道:“丞相有心了,医妃的行装已准备妥当,不敢劳烦丞相破费。”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疏离,暗示着不愿与慕容渊有过多牵扯。
慕容渊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未察觉萧玦的疏离,只笑着点头:“亲王客气了,老夫只是尽绵薄之力。”说罢,他又看了一眼凌薇的腰间,这一次目光停留的时间稍长,随即转身走向其他官员,留下一道儒雅却难辨深浅的背影。
凌薇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摩挲着玉佩的边缘,低声对萧玦道:“他好像对这半块玉佩很感兴趣。”
萧玦握住她的手,掌心带着暖意,声音压得极低:“我注意到了。慕容渊与太后一党渊源颇深,太后暴毙虽查为宁王余党所为,但他今日的反应太过异常。这玉佩是你母亲的遗物,或许……与他的身世有关?”
凌薇心中一震。她自幼不知父亲是谁,母亲临终前只留下这半块玉佩,说“日后若遇刻着另一半‘渊’字纹的人,需多加小心”。那时她年幼,未曾深思,如今慕容渊的名字中带“渊”,又对玉佩如此关注,难道……
“待我从西域回来,定要查清楚这玉佩的来历。”凌薇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眼下他态度不明,我们需多加提防,尤其是我离京后,京城的局势全靠你稳住。”
萧玦点头:“放心,我已命暗卫密切监视慕容渊的动向。他若敢有异动,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宴席另一侧,慕容渊正与户部尚书对饮,眼角的余光却仍不时瞟向凌薇。他端着酒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那半块玉佩,与他自幼佩戴的那半块一模一样!母亲(太后)临终前曾给他看过一块刻着“渊”字纹的玉佩,说“日后若见有人佩戴另一半,便是你的亲人,也是你的劫数”。那时他年幼,不解其意,直到成为丞相,暗中调查才知母亲当年曾与一名江湖医者有过一段情,那医者便是凌薇的父亲!
原来苏凌薇竟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这个发现让慕容渊心绪难平。他隐忍多年,靠着太后的扶持坐上丞相之位,本想在宁王叛乱后趁机夺权,却没想到萧玦与凌薇横空出世,不仅平定了叛乱,还获得了皇帝的绝对信任。如今凌薇手握参与朝政的特权,萧玦掌控全国军务,他们兄妹二人若联手,他的野心将难以实现。
更让他忌惮的是,凌薇的医术与智慧远超他的预期,那半块玉佩更是他身世的铁证——若凌薇知晓真相,揭露他是太后私生子的身份,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丞相,您在想什么?”户部尚书见慕容渊走神,笑着问道,“是不是在为医妃明日西行之事担忧?”
慕容渊回过神,收敛心神,笑道:“是啊,西域路途艰险,宁王又在那边作乱,医妃娘娘万金之躯,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有靖安亲王在京城坐镇,又有五百玄甲军护卫,想来医妃娘娘定能平安归来。”
户部尚书附和道:“正是!有二位功臣在,大靖定能无往不利!”
慕容渊笑着点头,心中却已盘算开来。凌薇前往西域,既是危机,也是机会——若能在西域暗中动手,除掉凌薇,既能永绝后患,又能嫁祸给宁王,一石二鸟;若不能除掉,也可利用西域的局势,挑拨凌薇与西域圣女的关系,削弱她的势力。
宴席接近尾声,皇帝起身宣布:“明日医妃启程前往西域,朕会亲自到城门外送行。萧玦,你留守京城,务必肃清宁王余党,彻查太后暴毙真相,稳定朝局。”
“臣遵旨!”萧玦与凌薇齐声应道。
百官纷纷起身告辞,慕容渊走在最后,经过凌薇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状似无意地说道:“医妃娘娘,老夫想起一事,当年令堂苏夫人曾在京城行医,老夫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手中似乎也有一块与娘娘相似的玉佩。”
凌薇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丞相与先母有旧?倒是未曾听先母提及。”
“不过一面之缘,苏夫人或许未曾在意。”慕容渊笑了笑,目光再次扫过她的腰间,“那玉佩乃稀世之玉,娘娘好生保管,或许日后能遇到持有另一半的人,了却一段渊源。”说罢,他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看着慕容渊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凌薇握紧了腰间的玉佩,对萧玦道:“他果然知道玉佩的事,还故意提起我母亲。”
“看来他不仅知晓玉佩的渊源,还可能调查过你的身世。”萧玦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明日你启程后,我便让人彻查慕容渊与你母亲的过往,以及他的身世之谜。太后暴毙之事,或许也与他有关。”
凌薇点头,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慕容渊的步步试探,让她意识到京城的暗流远比想象中汹涌——宁王的威胁尚未解除,朝堂上又冒出一个身世成谜、野心勃勃的丞相,这场权力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次日清晨,京城城门下早已挤满了送行的百姓。皇帝亲自率领百官等候在城门处,贤妃与太子也在其中。凌薇身着素色劲装,外罩银白披风,腰间系着那半块玉佩,手中提着药箱,身后跟着沈从安与五百玄甲军护卫。萧玦站在她身边,玄色亲王蟒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
“医妃,此去西域,务必保重。”皇帝走上前,将一枚刻着龙纹的令牌递给她,“此乃西域通行令牌,各部落见此令牌,定会相助。若有需要,可随时传信回京,朕即刻派兵驰援。”
“臣谢陛下!”凌薇接过令牌,郑重躬身。
慕容渊也站在百官之中,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中却无半分送行的暖意。他看着凌薇翻身上马,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苏凌薇,你的西域之行,绝不会太平。
“出发!”凌薇一声令下,率领队伍缓缓驶离城门。百姓们高声欢呼,挥舞着手中的红绸,萧玦站在城门下,看着队伍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晨雾中,才收回目光,转身对身旁的暗卫道:“传令下去,密切监视慕容渊的一举一动,查清他与凌薇母亲的关系,以及他的身世。”
“遵命!”暗卫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相府内,慕容渊回到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半块青白玉佩,与凌薇腰间的那半块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渊”字纹是完整的另一半。他摩挲着玉佩,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苏凌薇,你不该回来,更不该挡我的路。”
他对门外喊道:“来人!”
一名黑衣暗卫走进书房,单膝跪地:“相爷有何吩咐?”
“你即刻前往西域,联络宁王的残余势力,告诉他们,苏凌薇明日会经过‘黑石峡’,让他们在那里设伏。”慕容渊沉声道,“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嫁祸给黑石部残余,绝不能让人查到是我指使。”
“属下遵命!”暗卫领命,转身离去。
慕容渊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嘴角露出一抹野心勃勃的笑容。只要除掉凌薇,萧玦便少了一个重要的助力;再利用宁王的残余势力扰乱西域,让萧玦首尾难顾,他便能趁机在朝堂上培植势力,待皇帝病重,便可扶持太子(或另立新君),掌控朝政大权。
而此刻,凌薇率领的队伍已驶离京城数十里,正朝着西域的方向前进。她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远处的山峦,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慕容渊的异常举动,让她觉得这次西域之行,恐怕会比想象中更加凶险。
黑石峡地势险要,是前往西域的必经之路,慕容渊的暗卫是否已在那里设伏?宁王在西域的势力究竟有多大?那半块玉佩背后,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晨雾中,队伍的身影渐渐远去,一场由慕容渊暗中策划的危机,正在黑石峡悄然酝酿,而凌薇与萧玦都未曾想到,朝堂的暗流与西域的凶险,竟会以这样的方式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