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顺着谢予舟那几乎要把她灵魂看穿的“深情”目光,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表情惊恐得像见了鬼:“……我?是啊,好久不见啊……”
她干笑两声,试图用荒诞化解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氛围,“仔细算算,都有十多个小时没见了呢……哈哈,真是……甚是想念啊?”
她实在被谢予舟这带着“久别重逢”琼瑶剧腔调的问候雷得外焦里嫩,这哥们儿……露营前是去什么奇怪的地方进修了吗?
谢予舟听到她那句“十多个小时”,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深、更沉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得让沈知意后背发毛。
沈舒然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挡在沈知意身前一点点,警惕地看着谢予舟:这情况不对,非常不对!这家伙该不会……被什么山里的不干净东西附体了吧?还是露营太兴奋导致精神错乱了?
许昭衍则彻底石化了,看看一脸“深情”的谢予舟,又看看一脸“惊恐”的沈知意,再看看旁边“这人是疯了吗?”的复杂神情的沈舒然。
他挠了挠头,发出了灵魂深处的疑问:那个……他 。早上出门是不是……不小心把头撞帐篷杆上了?
“哈哈哈哈。他……呃,他可能是跟你俩待久了,现在……脑子终于出了问题……你们不用管、别介意哈!”
许昭衍朝着沈知意和沈舒然尬笑,替谢予舟“解释”道。
他的尬笑声在空气里飘荡,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浑身僵硬的谢予舟扯离了“案发现场”,一直拉到比较边缘的几棵茂盛的松树后面,确保还站在原地的两人那见鬼似的眼神被树干挡住。
“呼——”许昭衍松开手,夸张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白眼翻得快要看到后脑勺了。
他朝着谢予舟说:“谢祖宗!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好久不见’?才十几个小时前,你还跟人家说过话的,突然来了句‘好久不见’,你是想吓死我们吗?还是说……你早上被帐篷杆敲傻了?要不你解释解释?”
谢予舟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回神。
他看着许昭衍那张写满“你病得不轻”的脸,心里那点重生的惊涛骇浪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淹没。
解释?怎么解释?说“兄弟,我重生过几次现在又回来了,还带着上辈子你跟我反目成仇、沈知意惨死、沈舒然崩溃发疯的惨痛记忆”?
恐怕……许昭衍下一秒就能打电话给精神病院,或者直接上手把他按进旁边那条“叮咚作响、瞬间涂净烦闷”的小溪里物理降温。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神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了地上几颗松果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采用一个相对“科学”且许昭衍可能勉强能理解的借口——做梦。
“我……我昨晚,”谢予舟的声音还有点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做了个噩梦。特别长,特别……真实。”
“噩梦?”许昭衍挑眉,一脸“哦?就这?”的表情,“还有你觉得的噩梦?怎么?难道是你那个对你不关心且有点神经病的爹,突然有天亲了你?说‘儿子,我好爱你!’?”
他学着谢予舟的那个爹的语气说出后面的话。
很快,他自己都觉得恶心,还“咦~”了一下。
“比那可怕一万倍!”谢予舟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尚未散尽的惊悸,直直地看向许昭衍,那眼神让许昭衍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收起了玩笑的表情。
“我梦见……”谢予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重氛围,“梦见……我们俩,决裂了。”
许昭衍:“啊?!”
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决裂?跟谢予舟?开什么宇宙级玩笑!他们俩穿开裆裤就认识,互相抄作业、一起挨骂(被二位的母亲大人骂)、连游戏账号密码都共享的关系,能决裂?
要真是决裂了,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还有……”谢予舟没理会许昭衍那副“你脑子出了问题……”的表情,继续沉痛地“回忆”梦境,“……沈知意,她……死了。”
说出“死”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那份真实的心痛感倒不完全是装的。
“噗——咳咳咳!”许昭衍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了?!沈知意?!梦里?你梦见她……嘎了?!你还能梦到她?!”
这信息量过于惊悚,以至于许昭衍暂时忽略了“决裂”的荒谬性。
“嗯。”谢予舟沉重地点点头,眼神放空,“死得很惨的……还是我弄的……” 这份自责和无力感也是真的,源自他混乱记忆中某个残酷的碎片。
许昭衍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山风吹得他后脖颈凉飕飕的。
他搓了搓胳膊,试图驱散那股诡异感:“还……还有吗?”
“还有……”谢予舟的目光转向营地中央,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他抬起头看着许昭衍:“沈舒然……她……她疯了,你害的……”
许昭衍:“……”我?害她?我干嘛害她?
许昭衍足足石化了十秒钟,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松果。
他看看一脸沉痛、仿佛背负了全世界重量的谢予舟,又想想刚才谢予舟对着沈知意那“久别重逢、欲语泪先流”的琼瑶男主架势,再结合这个集狗血、惊悚、伦理悲剧于一体的“三合一噩梦套餐”……
最终,许昭衍长长地、深深地、像是要把肺里所有二氧化碳都排出去一样,吐出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沉重地、带着无限同情和理解地,拍了拍谢予舟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阿舟……我明白了。”
谢予舟心头一跳,这么快……他就信了?这么荒诞的理由他都信?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重生者的曙光要出现了?
只听许昭衍用一种“我懂了!”的笃定语气,斩钉截铁地说:“这故事不用再编了,是有些恐怖……但本少爷是谁?休想让我在大晚上睡不着,区区这种故事……我肯定睡得着的,所以你不用再吓我了!!!”
谢予舟:“……”很好,他压根没信。
谢予舟看着许昭衍那副“我懂你只是被噩梦吓尿了”的安慰表情,心里那股重生的悲愤简直要冲破天灵盖。
他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是啊……换我,我也不信……”
“嘀咕啥呢?”许昭衍显然没听清他那充满哲学意味的悲叹。
但他知道谢予舟要抑郁了。
许少爷本着“兄弟有难,插科打诨”的原则,非常“体贴”地用力拍了拍谢予舟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谢予舟拍进脚下的松果堆里。
“嘶!”谢予舟被拍得龇牙咧嘴。
“行了行了!”许昭衍收回手,潇洒地一甩头:“我大概是知道你大早上的那些诡异行为了……”
他迈开长腿就往前走,声音一如既往地散漫:“总之呢,你也别搁这儿悲春伤秋、扮演忧郁男神了。不就是个梦嘛!不用当真的,”他顿住脚步,冲着谢予舟挑了挑眉,眼里却带着几分正经:“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你就别让这一切发生喽……”
“好了,好了!赶紧干活吧!”许昭衍大手一挥,“快来搭帐篷!别想着偷懒啊,谢少爷。再磨蹭天都黑了!”说完,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营地中央搭了一半的帐篷走去……
独留谢予舟一个人站在原地,被风吹得凌乱。
山风,带着松针的清香和一丝初秋的凉意,呼啸着吹过。
别让这一切发生?
可……我试过了啊。
他看着许昭衍远去的背影,苦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