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不速之客
靖王府的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那层看似光滑却暗流涌动的油膜。顾云逸与苏瑶之间的关系,在经历生死考验后,虽然破冰,却并未如预想中那般迅速升温,反而进入了一种更为微妙的阶段。他们像两个小心翼翼的棋手,在刚刚清理干净的棋盘上,重新开始布局,每一步都充满了试探与防备。
苏瑶的防线,在顾云逸那日真诚的道歉和日后的温柔以待中,虽已悄然松动,但远未到彻底卸下的地步。她依旧会亲自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却始终保持着一份恰到好处的距离。那份温柔,如同隔着一层薄纱,看得见,摸不着,让顾云逸既感到欣慰,又备受煎熬。
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如同一块巨石,被狠狠地投入了这片平静的湖面。
这日午后,苏瑶正陪着顾云逸在院子里晒太阳,她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正专注地修剪着一盆兰花枯黄的叶子。阳光透过枝叶,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岁月静好,仿佛能一直这样持续到天荒地老。
然而,这份宁静,被管家秦安慌乱的脚步声彻底打破了。
“王爷,王妃,不好了!”秦安一路小跑进来,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京城的林小姐……林小姐上门了!”
顾云逸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哪个林小姐?”
“是……是老夫人的亲侄女,月茹小姐。”秦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为难,“她说……她说她听闻您受伤,特地从老家赶来探望,此刻……此刻就在门外候着呢,态度……态度很是坚决。”
“咔嚓”一声,苏瑶手中的银剪,不小心将一片本该保留的嫩叶剪断了。
林月茹。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地刺了一下她的心脏。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原主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中,这个表妹的形象,是模糊而又深刻的。她是顾云逸的远房表妹,自幼丧母,由顾云逸的母亲,也就是靖王府的老夫人抚养长大,与顾云逸一同长大,情同兄妹。
在苏瑶看来,这所谓的“情同兄妹”,恐怕是“青梅竹马,情愫暗生”的另一种更为体面的说法。一个被老夫人捧在手心,与王爷一同长大的娇贵小姐,对于自己这个空降而来的、毫无根基的王妃,又怎会心悦诚服?
顾云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太了解这个表妹了。她看似温婉可人,实则心高气傲,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一向眼高于顶。她对自己这个王妃,恐怕早就心存不满。此时她前来,名为探病,实为搅局,其心可昭。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瑶,只见她已将那片被剪断的叶子捻在指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的失手从未发生过。
“让她进来吧。”顾云逸最终叹了口气,心中已有了计较。他转头对苏瑶,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瑶瑶,她从小被娇惯坏了,说话没轻没重,你……别往心里去。”
他特意用了“瑶瑶”这个亲昵的称呼,像是在提前安抚,又像是在寻求某种结盟。
苏瑶心中冷笑,面上却扬起一抹温婉得体的笑容:“王爷说笑了,表妹远道而来是客,我岂会那么小气。只是王爷你伤势未愈,不宜见客劳累,还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娇俏而急切的声音。
“云逸哥哥!月茹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身姿窈窕的少女,已经不顾丫鬟的阻拦,提着裙摆冲了进来。她长得确实很美,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眉眼如画,我见犹怜,只是那双看似清澈的杏眼里,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与傲慢。
她一进门,眼圈就红了,径直朝着顾云逸冲了过去,仿佛苏瑶和秦安都是空气。
“云逸哥哥!”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夸张的心疼,“月茹听说你受伤了,担心得整晚都睡不着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都怪月茹,要是在你身边,就不会让你受这种苦了!”
她这副亲昵的姿态,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苏瑶,才是个多余的外人。
顾云逸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侧身,用完好的那只手,巧妙地挡在了身前,避开了她那意图扑过来的拥抱。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他的声音平淡而疏离,听不出喜怒。
林月茹扑了个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这才“仿佛”刚看到苏瑶一样,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那姿态却显得极为敷衍和傲慢。
“月茹见过王妃。”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清,“云逸哥哥受伤,王妃想必也辛苦了。”
这声“王妃”,叫得生硬至极,充满了不甘与挑衅。
苏瑶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银剪,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道:“表妹客气了。既然是来探望王爷的,便坐下说话吧。来人,给表妹看茶。”
她的语气雍容华贵,一举一动都合乎礼法,将王妃的仪态和气度展现得淋漓尽致,反而衬得林月茹刚才的举动,如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跳梁小丑。
林月茹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善妒无能的王妃,竟有如此沉得住气的功夫。
她没有坐下,而是绕着顾云逸转了一圈,看着他肩上厚厚的纱布,心疼得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伤得这么重,是哪个天杀的干的!云逸哥哥,你一定要告诉月茹,月茹为你报仇!”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恶毒地瞥了苏瑶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
苏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这种低级的挑拨,在她看来,幼稚得可怜。
她走上前,亲自端起桌上刚沏好的热茶,微笑着对林月茹说道:“表妹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还是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王爷的伤,太医已经看过,正在静养,不劳表妹费心。”
她的动作很自然,却明确地宣告了自己在这座府里的地位和主权——伺候王爷,是她这个王妃分内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来的表妹插手。
林月茹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