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在萧圣絮絮叨叨的引领下,总算踏上了这艘花船。
方才在远处观望时,他只觉这船造型别致,却并不显得多么庞大。
可真当双脚踏上甲板,周衍才切实感受这船内部的空间,远非外表所能衡量。
莫非是运用了某种高明的空间阵法,或是独特的炼器手法?
这远看不大,近看也不大,但自己亲身走进之后,才能发现这简直大得有些离谱。
正当他暗自琢磨这船的玄机时,一阵吟诗声从不远处传来。
“池光初破晓风微,翠盖层层叠碧衣。”
“露坠琼珠圆未稳,香浮清浅醉忘归。”
“鱼游叶底藏深绿,蝶逐花梢点素晖。”
“不与群芳争艳色,独留洁影向鸥飞。”
周衍循声望去,只见几位衣着艳丽、容貌出众的女子,以及几位穿着统一制式服装的年轻男...类男性生物,正坐在一张长长的桌案后方。
桌案前站则着一位青年书生,方才那首诗正是出自他口。
“诗作合格,这是您的邀请函,请拿好,里边请。”
桌后一位气质阴柔的青年笑着递过一张帖子。
那书生接过邀请函,似乎察觉到周衍的目光,转身看来,竟带着几分得意,挑衅似的扬了扬眉毛。
“这是在做什么?”周衍不解地问萧圣。
“哦,这个啊,”
“这是诗会的规矩。”
“如果没有提前拿到邀请函的,想进去就得当场作诗一首,得到认可才行。”
说完他拍了拍周衍的肩膀,语气充满信任。
“不过周兄弟你一看就气度不凡,这点小考验肯定难不倒你。”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没通过,我在这儿混了几天,也算攒了些人脉,保准能让你进去。”
“我先过去打声招呼,进去等你啊!”
说完,萧圣便笑嘻嘻地走到长桌边,跟那几位负责审核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随后回头冲周衍挤挤眼,做了个“放心,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接着竟从旁边接过两个沉甸甸的酒坛子,忙着给舱内的客人们送酒去了。
萧圣一走,桌后那几位原本还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人,立刻将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周衍身上,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这种眼神,周衍可太熟悉了。
就跟那些准备拿鞭炮炸狗碗、往你汉堡里猛加芥末、或者偷偷在你背后画王八的家伙们一模一样。
糟糕!碰上专门找乐子的主了!
“那边那位小哥,”那位领头的阴柔青年笑着朝周衍招手,“你要是再不进会场通过审核进入会场,一会儿我们可要请你下船了哦。”
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周衍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这位小哥是萧道长的朋友吧?”
阴柔青年笑得更深了。
“我们对萧道长可是仰慕已久啊。”
“既然是道长的朋友,我们自然不会太过为难你。”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周衍,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旁边几位同伴也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想进诗会,需要完成我们出的命题。”
“既然是道长好友,你的命题便是...”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近乎吟唱的语调说道。
“请以‘荷花’为题,作诗一首。但诗中不得出现任何直接描述荷花的字眼,情感上需兼具悲伤与激昂,色彩上要体现出‘五彩斑斓的黑’,然而全文又不能直接抒写情感或描绘颜色。最后,诗句需简洁凝练,同时词藻还得华丽优美。”
他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互相矛盾的要求,旁边几人已经忍不住“嘎嘎”地笑出了声。
周围准备入场的人听到这明显是刁难人的题目,也都围拢过来,想看看这年轻人如何应对。
周衍心下明了,萧圣这哪是人脉啊,待在船上这两天没被人给卖了,都算是这帮人心善了。
这难道就是坑了萧圣的报应吗?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周衍心下苦笑,也罢,就吃下这个亏还了那份因果吧。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嘻嘻。
然而,周衍并未如他们所愿地陷入窘境。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神色平静,非常朴实无华地从袖子里掏出了邀请函,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邀请函上清晰的印记和纹路,让桌后那几位等着看笑话的画舫人员瞬间收声,也不嘻嘻了。
他们面面相觑,只得无奈地纷纷起身,有气无力地齐声道。
“欢迎光临烟雨画舫,请从左边进入会场。”
周衍脸上浮现出笑容,摇了摇头。
“你们这态度可不行啊。”
“身为服务行业,面对贵客怎么能如此敷衍?”
“今时今日,这样的服务态度,怎么能让宾客满意呢?”
“我真得举报你们了。”
笑容不会消失,只是从他们脸上转移到了周衍脸上。
几人一听,面色微变,但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
领头的青年勉强笑道。
“客人您说笑了,虽说您有邀请函,但我们怎么说也是...”
“啪!”
他话未说完,周衍已将那张邀请函拍在桌上。
“这个,能不能让你们态度好点?”周衍慢悠悠地问。
“客人,您这...”
“啪!”
又一声轻响,一枚鱼符被周衍紧接着拍在邀请函旁边。
“这个,加上这个,能不能让你们的态度,好上那么一点?”
在座的几位修为都不低,感官极其敏锐。
在那鱼符拍下的瞬间,他们已经看清了上面铭刻的内容。
那代表的是官方的身份和某种针对他们这个行业的权力。
画坊小伙、小妹们直接吓得立正了,好悬没条件反射般地抱头蹲下。
幸好他们立刻意识到,如今在大虞,这身份并非禁忌,而且眼下是诗会场合,他们还是有正经身份的审核人员,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但再看向周衍时,他们眼中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玩味,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一丝慌乱。
这是一种来自“特殊行业”对“更强力特殊行业”的本能恐惧。
“请...请问这位贵客。”
领头的那位修士声音都有些发颤,他还是第一次站着跟官方司法人员聊天,双腿总有些不听使唤,想要蹲下的错觉挥之不去。
“您...您需要点什么?小的们一定照办!”
周衍对对方现在的态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特别的。诗会嘛,本就是个轻松愉快的场合,气氛活跃些才好。”
他随手从袖中取出一支毛笔和一张宣纸,刷刷刷写下几行字。
“照着这上面的读一遍,要充满热情,要有感染力。”
“而且,之后来的每一位客人,你们都要这么说。”
周衍将宣纸推过去,笑眯眯地补充道。
“不然,等我进去之后,万一随口问问后面的客人有没有受到热情的招待,若是听说没有...我说不定会回来,把你们都‘请’回去协助调查的哦。”
几人欲哭无泪地看向宣纸上的内容,虽然他们平时最爱找别人的乐子,但当乐子落到自己头上,特别是内容还如此羞耻时,没几个人是愿意的。
“叩、叩。”
周衍用那枚鱼符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面带微笑,优雅地做了一个“请开始你们的表演”的手势。
众人在周衍“温和”的注视下,互相看了看,最终认命般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扯开嗓子,用尽平生最大的热情,齐声喊道。
“balabababa。”
“烟雨画舫好中意你来!中意你又来了!每天都中意你来!”
“请您从那边走入会场!谢谢!啾咪!”
这突兀又极具反差感的欢迎词瞬间响彻这片区域,原本有些喧闹的入场处,刹那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无论是刚刚准备进入会场的宾客,还是在等候通过审核的人群,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几位画舫人员,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甚至有几位都已经进去了,但是看到这个场景,又偷偷的折了回来,在后面自发排起了队。
而始作俑者周衍,早已收起鱼符和邀请函,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悠然自得的进入会场,深藏功与名。
只剩下那几位面红耳赤的画舫人员,努力维持着职业性的、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