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里,除了贾家,还有一人的生活陷入了泥潭。
自从易中海被公安从那座四合院里带走,锒铛入狱,聋老太太那仿佛被时光凝固了的小世界,便如同失去了顶梁柱,肉眼可见地倾颓、灰暗下来。
生活水平的下降是实实在在的。
以前,易中海这个她最倚重的“养老人”隔三差五就会送来细粮、鸡蛋,或是几两油滋滋的猪肉。
他的妻子刘岚,是个实心眼的善良人,自家做了点好吃的,总不忘用碗稳稳当当地端一份过来,热气腾腾的,放在老太太炕头的小桌上,还会陪她说几句闲话。
更别提那个被她视为亲孙子的何雨柱了,傻柱性子虽混,对她却有着一份赤诚,从食堂淘换来的好菜,或是自己琢磨出的新鲜吃食,总第一个想到她这个“老祖宗”,人未到,那爽朗的嗓门先到了,让这冷清的屋子瞬间充满生气。
可如今,什么都变了。
饭菜恢复了粗粝寡淡的本色,屋里那份暖烘烘的人气儿也散得干干净净。
谁也不是傻子,聋老太太作为大院里的“定海神针”,看似终日坐在炕上不出院门,可那双看过近一个世纪风云的眼睛,比谁都毒辣,院里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邻里间那些藏在眉眼官司里的隐秘,都瞒不过她。
易中海和秦淮茹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事儿,刘岚或许被蒙在鼓里,但聋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清楚,却选择了沉默。
她偏袒着易中海,指望着他给自己养老送终,这份私心,让她对善良的刘岚闭上了嘴。
刘岚后来显然是琢磨过味儿来了,心寒了。
那份端来的饭菜,连同那份真诚的关怀,自此再也没出现过。
何雨柱也是如此。
老太太固然提醒过他,别跟秦淮茹走得太近,可那仅仅是含糊其辞的“劝”,从未点破那层不堪的窗户纸。
包括何大清当年为何突然抛下他们兄妹一去不回,这背后或许有易中海的算计,但她这么多年也紧紧捂着,未曾吐露半分。
何雨柱如今跟在那位叫王忠义的干部身边,眼界开阔了,心思也通透了,即便没人明说,他也渐渐品出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除了年节上碍于情分过来点个卯,平日里,已很少再像从前那样,亲热地围在她这个老太太身边了。
说到底,这份孤寂,是她自己种下的果,源于她对易中海那份过分的、甚至有些是非不分的偏爱。
易中海被带走那天起,聋老太太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锅上煎。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选定的“养老人”就这么毁了。
别看她年逾九十,步履蹒跚,可经历过混战年代的她,手里确实攥着些压箱底的人情。
她曾凭借过人的胆识和机缘,帮助过一些后来颇有出息的人物,这些人脉,正是她能在院里享有超然地位、被评定为“五保户”的隐形资本。
然而,人情似纸张薄,历经岁月,本就淡了。
更何况,易中海犯的是涉案金额巨大的经济案,是撞在枪口上的典型。
她拉下老脸,辗转托人递话,可得到的回应要么是委婉的推脱——“老太太,不是不帮,这事儿太大,风口浪尖上,难啊”;要么就是爱莫能助的叹息。
眼看正月将尽,年味散尽,法院审判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聋老太太心里清楚,一旦正式判刑,板上钉钉,那就真是神仙难救了。
时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日益衰老的神经。
万般无奈之下,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求那个她最不愿见的人。
那是一张王牌,也是她心底一道不愿触碰的伤疤——一位在公安系统内位高权重的领导。
混乱年代里,聋老太太曾冒着生命危险救过他一命,然而,那次的救援行动,却间接导致了她自己儿子的惨死。
这份恩情,是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痛换来的。
多年来,尽管对方位高权重,且念及旧恩时常想来探望,她都倔强地回避着,不愿相见。
那不仅仅是一段恩情,更是一道刻骨铭心的丧子之痛。
如今,为了救易中海,她不得不去揭开这道伤疤,去动用这份带着血泪的“恩情”。
这天一大早,天色灰蒙蒙的,寒风刺骨。
聋老太太颤巍巍地穿上最体面的棉袄,用头巾仔细包好满头的银丝,拄着那根光滑的旧拐杖,一步步挪出了困守多年的四合院。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既是对易中海命运的担忧,也是走向自己痛苦回忆的煎熬。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无论如何,要在审判之前,把他救出来!
清晨的寒风像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聋老太太拄着那根磨得光滑的拐杖,站在戒备森严的别墅区门口,她那布满皱纹的脸在冷风中更显沧桑。
门卫通报后,她只是沉默地站着,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仿佛在穿透时光,看到一些不愿回首的往事。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得体干部装、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小跑出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一丝难以置信。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您要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派车去接您啊!这大冷天的,您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齐军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关切,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老太太瘦削的胳膊。
他的目光落在老太太脸上时,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和复杂。
聋老太太抬起眼皮,看着齐军那张已然成熟、带着威严,却又与记忆中某个痛苦画面重叠的脸,心头猛地一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混乱的一幕,看到了自己儿子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一阵尖锐的悔恨涌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微微闭了闭眼,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干涩而沙哑:
“齐军,我老婆子今天……有事找你。”
“哎,好,好!有事您说。外面冷,咱们到家再说,到家再说。”
齐军连忙应着,搀扶着她往自家小楼走去,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原本正要出门去部里,此刻早已将工作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