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拣草药的活计比林越想的更磨人。
丙组后院的晒药场里，数十个药篓随意堆在地上，里面混着刚从后山采来的新鲜药草，有常见的凝气草、活血藤，也有长得相似却带微毒的“假凝气草”，稍不留意就会分错。林越蹲在药篓前，指尖捻起一株叶片细长、顶端带着紫晕的草，张小六的《丹药浅释》里提过，这是“紫晕草”，看似和凝气草相像，实则性凉，过量会阻滞灵气运转。
“看来这赵奎是故意的。”林越将紫晕草挑出来，放在另一个竹篮里，动作不急不缓。阳光透过晒药场的木棚顶，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指尖被草叶的汁液染得发绿，却丝毫没影响他的动作。
王铁牛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像尊门神，时不时瞪向路过的弟子——那些人经过时总会故意放慢脚步，窃窃私语里夹着“杂灵根”“走后门”之类的字眼。“越哥，要不我去把赵奎那小子揍一顿？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揍他一顿，明天他还能想出别的招来。”林越头也没抬，又挑出几株混在活血藤里的“血刺藤”，“你看这血刺藤，叶子和活血藤几乎一样，却有倒刺，要是混进药里，炼出的丹药会伤了修士的经脉。赵奎把这些杂进来，要么是刁难我们，要么是想让我们分错药，坏了宗门的药料。”
张小六抱着《水火转元法》的残篇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块木炭，在地上画着什么。“越哥你看，我发现这残篇里的‘转元’二字，其实是指灵气在经脉里的‘反向流转’！你之前水火二气冲撞，可能是因为没反过来走……”他蹲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经脉图，兴奋得脸颊发红。
林越凑过去看，只见张小六在代表“肾水”的经脉末端画了个箭头，指向“心火”的起点。“反向流转？这违背了常规的吐纳路线啊。”
“但残篇里说‘水火相济，非顺则逆’，”张小六指着其中一句，“你试试？反正你现在灵气刚稳，就算出错也不怕。”
王铁牛在一旁急了：“不行不行！万一走火入魔怎么办？”
“试试才知道。”林越盯着地上的经脉图，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常规吐纳中，水火二气是“顺行”的，水往下，火往上，泾渭分明，可他的杂灵根偏偏让二气在丹田纠缠，或许这“逆行转元”真能破局。
“等晚上再说。”林越将最后一株药草分好，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先把这些送去药房，换了今天的学分。”
青云宗的外门弟子靠“学分”兑换资源，分拣十斤草药得一个学分，打磨一把木剑得半个学分，一个学分能换十块凡石，或是一本基础功法的抄本。林越今天分拣了二十斤草药，得了两个学分，刚够换一本《基础剑法》。
“换这个干嘛？你又不练剑。”王铁牛不解。
“铁牛你练啊。”林越将学分牌递给药房的执事，“你力气大，练剑能夯实根基。”他转头对张小六道，“小六，你想要什么？”
张小六眼睛一亮：“能换《百草图谱》吗？我想看看上面有没有记载《水火转元法》里提到的‘冰火草’。”
“当然。”
三人刚换完东西，就见赵奎带着两个弟子走过来，身后跟着个锦衣青年。那青年面白无须，眼神阴柔，腰间挂着枚银色腰牌——乙组弟子的标志。
“就是他？”锦衣青年瞥了林越一眼，语气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赵奎点头哈腰：“是，孙师兄，就是这林越，仗着九长老的关照，连分拣草药都敢偷懒。”
林越皱眉。这孙师兄他听说过，孙昊，乙组排名前三的弟子，据说灵根是上品木灵根，引气境大圆满，仗着有个内门的表哥，在乙组横行霸道，没想到会找到这里来。
“偷懒？”林越举起手里的药篓，“二十斤草药，分毫不差，赵组长可以检查。”
孙昊没看药篓，反而盯着林越腰间的蕴灵黑石，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九长老赏的？”他伸手就想去拿，“杂灵根配不上这等宝物，不如给我……”
“放手！”王铁牛一把拍开他的手，拳头捏得咯吱响，“别给脸不要脸！”
孙昊被拍得后退一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好啊，外门弟子敢对乙组弟子动手？看来丙组的规矩是该好好整整了。”他对身后的两个弟子使了个眼色，“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那两个弟子都是引气境中期，狞笑着朝王铁牛围过来。王铁牛虽没正式练过功法，却凭着常年干农活的力气和林越教他的几招粗浅拳脚，竟也抵挡住了第一波攻击。他一拳砸在一个弟子的肚子上，疼得对方直弯腰，可另一个弟子趁机从侧面踹来一脚，正踢在他膝盖上。
“铁牛！”林越心头一紧，想冲过去帮忙，却被赵奎拦住。
“林越，这是外门的规矩，私斗者罚没三个月学分。”赵奎笑得阴险，“你要是插手，可就别怪我上报执事了。”
林越眼神一冷，突然侧身避开赵奎的手臂，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拧。“规矩？孙师兄先动手抢东西，你视而不见，现在倒跟我谈规矩？”他用的是前世在纪录片里看过的擒拿术，虽没灵气加持，却借着巧劲将赵奎拧得嗷嗷叫。
“你敢袭扰组长？”孙昊见状，亲自朝林越扑来，掌风带着淡淡的木灵气，显然是动了真格。
林越松开赵奎，侧身躲过他的掌风，同时将张小六拉到身后。“孙师兄想以大欺小？”
“对付你，还用不着以大欺小。”孙昊冷笑一声，指尖凝出几点绿光，那是木灵气凝聚的“木刺”，虽不致命，打在身上却会又疼又痒，好几天消不了。
林越看着那几点绿光，突然想起《水火转元法》里的“逆行转元”。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制丹田的水火二气，反而引导着它们按照张小六画的路线逆行——本该往下沉的水气猛地向上冲，本该往上飘的火气突然往下压，两股灵气在经脉里剧烈碰撞，疼得他眼前发黑，却也借着这股冲劲，身形猛地向右侧滑出三尺，恰好避开孙昊的木刺。
这一下滑得又快又诡异，连孙昊都愣了一下。“有点意思。”他攻势更猛，木刺接连不断地射向林越。
林越咬紧牙关，强忍着灵气逆行的剧痛，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他发现，水火二气的碰撞越剧烈，他的身形就越灵活，仿佛有股力量推着他躲闪。但这感觉并不好受，经脉像被刀割一样，嘴角已经溢出了血丝。
“越哥！”王铁牛摆脱两个弟子，想冲过来，却被孙昊的弟子死死缠住。
张小六急得满头大汗，突然指着孙昊的脚边：“越哥！他下盘不稳！”
林越余光一扫，果然见孙昊因为急于攻击，重心都压在前脚。他眼中精光一闪，不再躲闪，反而迎着木刺冲了过去，同时将丹田的水火二气猛地撞上经脉——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却也让他的速度瞬间快了一倍。
“找死！”孙昊没想到他敢硬冲，狞笑着将木刺拍向他的胸口。
就在这时，林越突然矮身，右手撑地，左腿像鞭子一样扫出，正踹在孙昊的脚踝上。这招是他看王铁牛劈柴时悟出来的，简单直接，却借着灵气逆行的冲劲，力道十足。
“咔嚓”一声轻响，孙昊惨叫着摔倒在地，脚踝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全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杂灵根的丙组弟子，竟然伤了乙组的孙昊。
林越扶着膝盖喘气，嘴角的血丝越来越多，经脉里的水火二气还在乱窜，疼得他几乎站不住。但他看着地上哀嚎的孙昊，眼神却很平静。
“我说过，别给脸不要脸。”
赵奎和两个弟子吓得脸色发白，再也不敢上前。晒药场的其他弟子也都惊呆了，刚才还在嘲笑林越的人，此刻都闭上了嘴。
王铁牛冲过来扶住林越，眼眶通红：“越哥，你怎么样？”
“没事。”林越摆摆手，看向孙昊，“你想抢我的东西，还动手伤人，这事没完。”他转头对吓得发抖的药房执事道，“麻烦你去通知九长老，就说乙组孙昊仗势欺人，还想抢夺同门宝物。”
孙昊又疼又怒：“你敢！我表哥是内门弟子！”
“那正好，让你表哥也来评评理。”林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
张小六连忙从怀里掏出伤药，往林越嘴角擦了擦。“越哥，你的灵气好像乱了……”
林越点点头，他能感觉到水火二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再不压制就要出事了。“我们回去。”
王铁牛扶着林越，张小六跟在一旁，三人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回了丙组的住处。没人再敢议论，也没人敢拦。
刚关上门，林越就猛地喷出一口血，脸色瞬间惨白。
“越哥！”
“别急，”林越按住想喊人的王铁牛，“是灵气逆行的反噬，坐下帮我护法。”
他盘膝坐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水火转元法》的残篇。残篇里说“逆行之后，需以‘漩涡式’聚气，引二气入丹田核心”，他试着将乱窜的水火二气往丹田中央引，想象着那里有个漩涡。
起初，二气像受惊的野马，根本不听指挥。但随着林越的意念越来越集中，指尖的蕴灵黑石突然发热，一股温润的气息流入丹田，像只无形的手，慢慢将躁动的二气拢在一起。
一个微小的漩涡在丹田中央形成了。
水在上，火在下，以相反的方向旋转，碰撞产生的灵气不再是破坏性的，反而像磨盘一样，被碾得越来越精纯。疼痛渐渐消退，林越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气好像比之前更凝练了。
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掌心沁出一层冷汗，脸上却带着笑意。“成了。”
王铁牛和张小六同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惊喜。
“越哥，你现在……”
“引气境中期巅峰。”林越握了握拳，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比之前浑厚了一倍，“这逆行转元，果然有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九长老的亲传弟子。“林越师弟，长老请你过去一趟。”
林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擦去嘴角的血迹。“看来，该算清楚的账，总要算清楚。”
他知道，这次和孙昊的冲突，或许正是打破外门困局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