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姐姐闻言,揽着沈秋郎的手臂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猛地爆发出一阵清脆又带着点夸张的笑声,笑得花枝乱颤,终于松开了手臂。
“老……老大?噗哈哈哈——”她好不容易止住笑,用指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秋郎,眼神里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
“哎哟喂,真没看出来呀?楚夜明那个对谁都爱答不理、整天闷声不响只顾埋头干活的小丫头,居然认了个这么……嗯……标致水灵的老大?”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身子又凑近了些,带着香氛的热气拂过沈秋郎的耳畔——
“跟姐姐说说,你是怎么收服那个小倔驴的?”
沈秋郎被她笑得耳根发热,心里那点因为被看轻而产生的不悦更明显了。
她绷着脸,避开对方过于探究的目光,转过头故意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这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心里却暗道:楚夜明在这地方的形象还真是……独来独往又倔强?看来她这‘工作’,emmmmmmm……
她不再理会旁边大姐姐充满趣味的注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那份令人眼花缭乱的酒单上,手指在“泡沫光线苏打”上点了点,对酒保说道:“就这个吧。”
“那酒挺烈的,老大你确定要点?”
楚夜明的声音突兀地从侧后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
沈秋郎闻声侧过脸抬头,不由得微微一怔。
眼前的楚夜明已经换下了一身校服,穿上了一套风格截然不同的行头——
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亮面衬衫,领口微敞,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略显清瘦的小臂;下身是一条修身的暗色工装裤,搭配一双厚底短靴。
衬衫上缀着几条细碎的银色链条作为装饰,手指上戴了几个造型简约但闪着冷光的金属指环。
她脸上化了妆,眼线勾勒得比平时锐利,眼睑上扫了一层淡淡的珠光眼影,在酒吧迷离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唇色是偏哑光的暗红。
整体造型带着点夜场工作者的干练与隐约的炫酷感,又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介于服务生和dJ之间的模糊气质。
沈秋郎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楚夜明,一时有些语塞。
她必须承认,楚夜明本身底子不差,属于清秀中带着点冷峻的类型,平时素颜都可以打七八分。
现在这么一收拾,确实更显得五官立体,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略带叛逆的帅气,十分抓人眼球。
但或许是看惯了她平时那副素面朝天、穿着校服或旧卫衣的懒散模样,此刻看到她这副“全副武装”的样子,沈秋郎心里那股想笑的冲动硬是没憋住,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你这……什么造型啊?”沈秋郎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戏谑,“cosplay夜店小王子?还是兼职当上了气氛组组长?”
楚夜明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没什么表情地抬手摸了摸脖子上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颈环,语气平淡地解释:“工作需要而已。还能免得被熟人认出来麻烦。”
她没再多说,目光转向旁边那位还在笑吟吟看热闹的大姐姐,“红姐,别逗她了。”
被叫做“红姐”的大姐姐耸耸肩,终于放开了揽着沈秋郎的手,对她抛了个媚眼:“哎呀,护上了?行吧行吧,你们‘老大小弟’慢慢聊~”
她笑着扭身走开了。
楚夜明见她离开,目光转向吧台后正准备开始调制的酒保,“晴姐,她那杯‘泡沫光线苏打’先别做。”
被叫做“晴姐”的酒保金晴闻言,挑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倚着吧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楚夜明这才重新看向沈秋郎,下巴朝酒单上“泡沫光线苏打”的名字点了点:
“这玩意儿名字听着像汽水,其实是金酒打底,混了烈性朗姆和少量苦艾,再加气泡水伪装成的‘刺客’。后劲很冲,一杯就够你晕乎到明天早上。你确定要喝?”
“那就不喝了。”沈秋郎从善如流,立刻对酒保金晴摆了摆手,取消了点单。
她转向楚夜明,目光在她那身与校园截然不同的行头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所以……你在这儿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是端盘子吧?”
楚夜明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一旁墙壁上悬挂着的、造型古朴的兽皮手鼓上,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
“在这边,场子分前后。前半夜的酒吧场,我主要做乐队鼓手。到了后半夜,楼下后场开起来,就换去兼职打碟。周一休息,周二到周四只赶后夜场,周五到周日是全夜场都得盯下来。”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怀念,“我以前……跟老师学过一段时间音乐。老师说我在节奏感和……嗯……情绪表达上,还算有点灵气。”
沈秋郎闻言,第一反应是诧异——音乐,尤其是乐器学习,在她原本的认知里是一项相当烧钱的爱好。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对了,这里是御兽世界。许多生产和娱乐活动都与宠兽息息相关。
或许有擅长共鸣发声的宠兽辅助教学?或许有能模拟各类音色的音波宠兽降低了乐器制造和练习的成本?
与动辄消耗大量资源的御兽培养相比,音乐艺术的入门门槛或许确实被相对拉低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系统地学习、请老师指导……
这笔开销对于如今连校服都舍不得订的楚夜明家来说,恐怕也曾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她家里……以前应该也是阔过的吧?
沈秋郎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从家境优渥、能支持孩子发展音乐爱好,到如今需要女儿在夜场打工维持生计、连饭都快吃不起……这其中的落差该有多大?
一想到楚夜明可能经历过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变故,沈秋郎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涩和难过。
她看着楚夜明此刻画着略显成熟的妆容、穿着与年龄不符的工作服、平静地说出“做鼓手和dJ”的样子,忽然觉得对方身上那点冷峻和疏离感,或许并非天生,而是被生活磨砺出的保护色。
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贸然探问对方的家世显得太过唐突。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哦……这样啊。做鼓手挺好的,感觉会很有激情,很适合你。”
她想起楚夜明平时那副对什么都好像懒得搭理、却偶尔会露出锋利棱角的性子,觉得节奏强烈、需要爆发力的鼓击,或许确实很适合她。
楚夜明似乎察觉到了沈秋郎语气里那点细微的变化,她抬起眼,看了沈秋郎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但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楚夜明和金晴简单招呼了一声,便转身推开吧台旁那扇不起眼的木门,沿着后面的员工楼梯往楼下走去。
门合上的瞬间,隐约传来节奏更强的低音轰鸣。
沈秋郎的目光追随着楚夜明的背影,直到门完全关上,才转回头,好奇地看向金晴。
金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将一杯橙红渐变、插着薄荷叶的特调果汁推到她面前,解释道:
“放心,她今天能轻松点儿。前半夜有外请的乐队顶场,只需要去楼下后场负责dJ打碟就行。”
“楼下……后场?”沈秋郎的注意力被这个词吸引,刚想细问,金晴却话锋一转,手肘撑在吧台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说起来,老楚这孩子,性子独得很。在这儿干了小半年,除了前几天那个酒红色巴黎画染微卷、玩得很开的小姑娘被她带来过一次,你还是头一个被她这么……嗯,有点朴素地直接带来的朋友。”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大家都晓得她家里不容易,我呢,也心善,才破例让她在这儿打工。”
“但她自己跟个闷葫芦一样什么也不提。小妹妹,你身上是有什么魔力不成?能让这块小闷石头对你不一样?”
沈秋郎咬着吸管喝了一口酸甜冰凉的果汁,听到“酒红色巴黎画染,玩得很开的女孩”时,脑子里立刻闪过了裴天绮的面容。
她垂下眼帘,盯着杯中缓缓上升的气泡,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怪怪的,但嘴上却故作轻松地回道:
“魔力谈不上。可能就是我这个人比较仗义吧。”
她抬起眼,冲金晴笑了笑,带着点小得意,“毕竟我是她‘老大’嘛,在她身上也算是‘投资’了不少我的小金库了。”
金晴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咯咯笑了起来,也不再深究,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沈秋郎独自坐在吧台边,小口啜饮着果汁,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从脚下地板隐隐传来的、被隔音材料过滤后依然沉闷有力的节拍。
楼下后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对那个楚夜明真正“工作”的、更隐秘的世界,产生了愈发强烈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