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举人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悔恨:
“当时只想着惩治不孝之人,却忘了核实情况。姚氏被问斩之后,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真相,心中愧疚不已,可事已至此,再多的悔恨也无济于事了……”
祝无恙看着苏举人,见他神色诚恳,不像是在说谎,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后,他站起身,道:“多谢苏举人告知,在下还有些琐事,就先行告辞了。”
走出苏举人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青玉忍不住道:“公子,这苏举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难道真的是剩下的那位赌坊老板?”
祝无恙沉吟道:“不好说……不过眼下看来,这三位乡绅都像是被误导的,而且也不像是能与洪老爷子有所交集的样子。
唉……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咱们便只好去拜访这最后一家——程监生吧……”
程监生的赌坊在村子南头,紧挨着一条小河,宅院很大,门口挂着“程家赌坊”的招牌……
此时赌坊里依旧是热闹的时候,里面传来骰子落地的声音和人们的吆喝声……
祝无恙通报身份之后,门口的护院赶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程监生便笑着迎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锦缎长袍,脸上胖乎乎的,看起来很和善……
“祝县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
堂屋里的陈设很奢华,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案上摆着一个很大的翡翠摆件……
程监生请祝无恙坐下,又让下人端来茶水和点心,才开口道:
“敢问祝县尉今日来,所为何事?”
祝无恙漠然点了点头,对于这位程监生,他可没打算和之前的那三位一般客气……
一个监生的身份最多和秀才相当,而他可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的现任县尉,自然用不着跟一个开赌坊的商人多客气,随即直接盘问道:
“本官来此当然是为查案而来!程监生,上月你与周老大人、谢老大人以及苏举人一同劝说里正去报案,说姚氏的公公身死皆因姚氏逼走了他,不知你当时是因何而做出此等决定?”
程监生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模样:
“县尉大人有所不知,当时是村里的一个年轻人跟我说的,说他亲眼看见姚氏把公公推出了家门,还说姚氏的公公在河边哭了很久,后来就不见了!
在下一听,觉得这姚氏实在是太过分了,便联合了其他三位贵人,一起去找里正报案。”
“年轻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祝无恙皱眉追问道……
程监生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愧疚:“当时只想着惩治恶人,却忘了问那年轻人名讳。在下这几日自打得知真相后,心中后悔不已,都是我的错那姚氏才被冤杀,我好后悔呐!”
祝无恙紧盯着程监生的脸,见他虽面有悲戚之色,却只流露于表面,用袖子掩面的举动更是显得多此一举,与刚见过的前三位乡绅那种发自内心的同情悲痛之感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你程老板都不知道那年轻人是谁?”祝无恙挑眉问道……
程监生思考片刻后,随即苦笑着回道:
“祝县尉进门时应该也看出来了,来我这里玩两把都是一些平日里游手好闲之人,我哪有那么大兴致挨个结交,因此不曾记得……
呃……不过……在下后来也曾安排下人打问过那个年轻人,可惜没记清楚此人的相貌,所以并未得到确切的消息,想来多半只是偶然路过这里的外乡人吧……”
祝无恙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而他此时的沉默,却是使得那程监生有些心慌似的坐立难安,随后程监生语气有些感慨的主动说道:
“说起来,那位洪老爷子至今还欠着赌坊二两银子,只是他家里碰上这种事,我也就没好意思去要,算了,权当是可怜他一把年纪了吧!”
祝无恙听后轻轻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脖子,笑着问道:“就只欠了二两银子?”
“对!就只有二两!”
程监生似乎是担心祝无恙不信,又补充道:
“祝县尉若是不相信,在下可以叫账房将账本拿来看看!”
“算了算了,不就是二两银子嘛,不至于……此次就多谢程监生告知,我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祝无恙站起身,当即就准备离开……
而这时程监生却突然叫住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叠银票,开口道:
“祝县尉,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姚氏是被冤枉的,在下知道自己有错,因此愿意拿出二百两银子,赔偿给姚氏的家人,以弥补我的过错。还请祝县尉帮忙转交。”
祝无恙鬼使神差的就那么接过了银票,他看着这一叠银票,心中不禁有些动容……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程监生八成应该知道洪家与他的关系!
上午的时候洪老爷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与洪巧燕的事几乎已经被洪老爷子宣传了个遍,作为赌坊老板,程监生不太可能没有得到消息,那他赠银的举动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果程监生真的有心“弥补过错”,何不将这二百两银票,直接赠给洪老爷子,两家离得也不算远嘛,何必非要等到他来“拜访”之时才有此打算……
但是祝无恙狐疑归狐疑,那一叠银票却还是没怎么犹豫就收了,毕竟人家都说了这钱是用来给姚氏家属“弥补过错”的,何况洪巧燕现在已经算是他的人了,将银票交给那个老赌棍,还不如由他代为保管,堪称合情合理……
他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好,我会帮你转交的。”
走出程监生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村里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照亮了脚下的路……
青玉忍不住道:“公子,这四位乡绅都声称自己是被误导的,难道今天这两趟,咱们就这么白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