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心中微软,柔声道:“夫君的武艺,妹妹自然知晓。只是先锋骑兵冲击,非夫君所长。哥哥们如此安排,想必另有重用夫君之处。守寨重任,亦是非同小可。”
她这话半是安慰,半是实情。
王英的步战和地趟刀法,在守寨或在特定地形作战时,确实能发挥奇效。
王英却似乎听不进去,只是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总是……没什么大用。连这等为晁天王报仇雪恨的大事,都插不上手……”
看着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扈三娘心中那因成功请缨而带来的些许兴奋也淡去了几分。
她正想再劝,王英却摆了摆手,闷头朝前走去:“我去校场练练刀法。”
……
夜里。
王英在外喝得酩酊大醉,被两个小喽啰搀扶回来。
他满身酒气,眼眶通红,一进门便瘫坐在椅子上,望着正在灯下擦拭日月双刀的扈三娘,痴痴地笑。
“娘子……嘿嘿……我的好娘子……又要上阵杀敌了……真给我长脸……”
扈三娘放下刀,走过去想扶他:“夫君,你喝多了。”
“我没醉!”
王英猛地挥开她的手,声音带着醉意熏然的激动与委屈:“我清醒得很!我知道……我王英没用!身材短小,上不得大台面!连先锋都选不上……还要靠娘子你去挣脸面!”
他越说越激动,竟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恨啊!恨我这不争气的身量!连保护娘子,都要靠……靠别人……”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伏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
扈三娘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
愧疚、心疼、无奈、还有一丝烦躁,交织在一起。
她走上前,轻轻抚摸着王英汗湿的背部,像安抚一个孩子般柔声劝道:“夫君,你莫要胡说。你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你是我夫君,何须说这等见外的话……”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抚慰的力量。
王英在她轻柔的抚摸和话语中,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但仍沉浸在自怨自艾里,含糊地嘟囔着:“娘子……我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不能瞧不起我……”
“不会的,永远不会。”
扈三娘轻声保证着,语气坚定。
然而,就在她全神贯注安抚醉酒的丈夫时,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昨日演武场上史进沉稳如山岳般的背影。
那背影,带着一种无声的强大与可靠。
这个念头的闪现,让扈三娘自己都吓了一跳,抚摸着王英背部的手瞬间僵住。
一股更深的罪恶感浇遍全身。
她怎么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想起另一个男人?
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不该出现的影像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她更加专注地安抚着王英,声音愈发温柔,动作愈发轻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出自己内心那一刻的动摇与背叛。
……
夜色渐深。
安抚好王英,看着他沉沉睡去后,扈三娘却毫无睡意。
明日便要开始准备出征事宜,与史进同处先锋营已成定局。
未来会发生什么,她无法预料。
心中既有对即将到来的战事的紧张,也有对与史进关系的隐隐担忧,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各种情绪纷至沓来,让她心乱如麻。
她推开房门,走到院中,想借清冷的夜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落在小院里,与昨夜演武场的月光,似乎并无不同。
她下意识地望向院门的方向,仿佛在期待,或是害怕那个身影会再次出现。
院外寂静无声,只有巡夜喽啰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他……
应该不会来了吧?
毕竟,明日便要一同准备出征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回屋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不远处一株大槐树的阴影下,有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静静地伫立了片刻。
那身影挺拔,熟悉。
扈三娘的心猛地一跳!
她屏住呼吸,凝神望去。
然而,那阴影处空空如也,仿佛刚才只是她高度紧张下的错觉,或是月光与树影开的一个玩笑。
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那个身影,是真实存在过,还是她的臆想?
他来了,为何不现身?
只是在暗处徘徊?
是在犹豫,亦或……只是一种无言的关注?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扈三娘独自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阴影,心中充满了更深的迷茫与一种隐秘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