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让他跑了!”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骤然划破了东京汴梁内城寂静的夜空。
声音源自一位身着皂色窄袖公服,腰佩狭刀的皇城司亲事官。
他此刻正站在枢密使府邸外围高耸的屋脊上,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铁青。
他脚下,是鳞次栉比的琉璃瓦,在夜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身后,十余名同样装扮的皇城司逻卒气喘吁吁,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挫败。
夜风掠过屋脊,却吹不散这群皇家密探心头的憋闷。
就在刚才,一道黑影,在他们眼皮底下,如鬼魅般消失在重重楼阁与深巷的阴影里,只留下这句充满不甘的咆哮在夜空中回荡。
“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多人,连个毛贼的衣角都摸不到!”
亲事官咬牙切齿,目光扫过脚下这片权贵云集、戒备森严的区域。
枢密使府、三省六部各衙门、诸多达官显贵的宅邸……
这里是帝国权力的心脏地带,平日里飞鸟难越,今夜却被一个飞贼来去自如。
“头儿,那……那根本就不是人!”
一个年轻些的逻卒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道:“那身法,像……像一阵风,又像一道烟,兄弟们连包抄合围都来不及……”
亲事官猛回头,眼神锐利如刀,吓得年轻逻卒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但他心里清楚,手下说得并不过分。
那道黑影的敏捷与诡异的行进路线,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查!”
亲事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此人潜入枢密使府盗走了何物?还有,他留下的那个名号……‘云中燕’?哼,装神弄鬼!给我查清楚,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夜色深沉,汴梁城的繁华与喧嚣似乎被隔绝在外城,内城的这片区域显得格外肃穆而压抑。
然而,这场刚刚结束的短暂追逐,仅仅是一个开端。
而始作俑者,此刻正隐在暗处,把玩着到手的猎物,并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足以颠覆乾坤的秘密边缘。
……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
枢密使府邸,深宅大院,戒备森严。
明哨暗卡交错,巡逻的甲士步伐整齐,刀甲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府内书房区域,更是重中之重。
不仅有两队精锐府兵不间断交叉巡逻,书房本身的门窗皆设有精巧的机关暗锁,房梁之上,据说还布置着感应极其敏锐的铃网,稍有触碰,便会警铃大作。
然而,这一切森严的守卫,对于时迁而言,形同虚设。
他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紧贴着高墙的阴影移动。
身上穿的这种深灰泛蓝的紧身布料,在黑暗中能极好地融入环境,减少光线的反射。
他的动作舒缓而流畅,每一个起落,每一次腾挪,都精准地踩在巡逻卫队视觉的死角和脚步声掩盖的间隙里。
时迁,绰号“鼓上蚤”,自号“云中燕”。
这绰号本是江湖同道对他轻功与妙手空空之术的戏谑调侃,他却欣然受之,并自诩为云中之燕,高来高去,逍遥自在。
今夜,他的目标,是枢密使大人书房中那尊玉麒麟。
据委托人所言,此物乃某边将为求升迁而行的重贿,放在这枢密使书房,既是炫耀,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镇物”。
时迁对贪官污吏向来没什么好感,取此不义之财,毫无心理负担。
他如壁虎般游上书房外侧的廊柱,指尖感受着木头的纹理与微小的凸起,身体几乎与柱子融为一体。
屋檐下悬挂的风铃静默无声。
他屏住呼吸,等待一队巡逻兵从下方走过。
脚步声渐远。
他像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翻上屋檐,俯身于瓦垄之间。
书房的天窗是特制的,内嵌铜丝,坚固异常。
但这难不倒时迁。
他从腰间鹿皮囊中取出一套特制的工具,细如牛毛的探针,薄如蝉翼的刀片,还有一小瓶气味极淡的润滑药水。
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不是在撬锁,而是在演奏一件精密的乐器。
耳朵紧贴着天窗边缘,捕捉着内部机关极其微弱的机括声响。
“咔哒。”
一声微弱的轻响,天窗内部的暗锁被悄然拨开。
时迁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
他轻轻掀起天窗,身形一缩,便如泥鳅般滑入了书房内部。
书房内弥漫着檀香和墨汁的味道。
陈设奢华,博古架上珍玩罗列,紫檀木书案上公文堆积。
时迁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放在书案一侧醒目位置的那尊玉麒麟。
它约一尺来高,通体莹白,雕工精湛,在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下,流转着一层温润的光泽。
但他没有立刻动手。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越显眼的地方,往往陷阱越多。
他伏低身体,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放大,仔细审视着玉麒麟周围。
他发现了与深色地毯融为一体的透明丝线,连接着玉麒麟的底座和书案下的一个小机关。
一旦玉麒麟被移动,丝线绷紧或松弛,便会触发机关。
“雕虫小技。”时迁心中暗哂。
他再次取出工具,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镊子夹住丝线,另一只手用特制的胶泥暂时固定住机关的活动部件。
整个过程耗时不过几个呼吸,却需要极度的心细和手稳。
解除机关后,他才伸出手,稳稳地将那尊玉麒麟拿起,入手温凉沉实。
他迅速将其纳入身后一个特制的软皮囊中,这皮囊内部有隔层和缓冲,确保物品在剧烈运动中也不会受损或发出声响。
得手之后,他并未立刻离去。
职业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扫视书案,看看是否有其他“意外之财”。
目光掠过那些摊开的公文,多是些寻常政务。
但就在他准备转身时,书案角落,一堆看似废弃的草稿纸中,一小片被揉皱质地明显不同的纸张边缘,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纸张的颜色更深,质地更韧,像是某种密信用纸。
时迁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将那张揉皱的纸团从废纸堆里夹了出来。
迅速展开,借着微光,他看到了几行残缺不全的字迹:
“……‘烛影’……布防……更易……飞云渡……北辽……慎之……”
字迹潦草,似乎是在匆忙间写下,又被仓促揉弃。
但“布防”、“飞云渡”、“北辽”这几个词让他打了个寒颤。
布防?
北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