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五常年泡在水里,对水下的感知已近乎本能。
吴用眼神一凛。
刺客竟还在附近潜伏?是等待第二次机会,还是在监视?
他迅速扫视环境。
天色几乎完全黑透,湖面漆黑一片,芦苇荡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诡异。
此处滩涂开阔,无处隐蔽,若刺客还有同伙,或用弓弩远袭,极为危险。
“此地不宜久留。”吴当机立断,“小五哥,你断后。二哥,你伤重,走中间。小七,扶住二哥,看好这三个贼杀才!”
他指了指税吏,“白胜,你腿脚快,立刻回村,敲锣!叫乡亲们抄家伙出来接应!就说有水匪袭村!”
后一句是诈,意在打草惊蛇,让可能潜伏的刺客同伙不敢妄动,也为他们回村制造声势和掩护。
白胜如蒙大赦,哎哟一声,连滚带爬地往村里跑去,脚步声啪嗒啪嗒瞬间远去。
“走!”吴用低喝一声,将毒刺揣入怀中,抱起那几本湿漉漉的账本。
阮小七搀起阮小二,阮小五倒握着尖刀,护在队伍最后,目光扫视着黑暗的湖面和芦苇丛。
三个税吏被阮小七连踢带骂,哭丧着脸走在前面。
一行人迅速离开滩涂,踏上回村的泥路。
气氛紧绷如弦,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危险上。
黑暗中,似乎有无形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直到看见村口闪烁的火把光亮,听到嘈杂的人声和锣响,那股萦绕不散的冰冷杀意,才仿佛悄然褪去。
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事,绝不算完。
湖底沉下的,不止是账本,还有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腥风血雨。
回到阮小二家中,油灯点亮。
阮小二的伤口重新清洗上药,好在吴用的解毒散似乎起了效,血色渐渐转红,只是人因失血和毒性,有些发热乏力,骂人的劲头都弱了几分。
吴用将账册在灯下一页页小心摊开,烘烤。
水渍模糊了许多字迹,但关键处仍可辨认。
除了石碣村的,还有附近几个村镇的“鬼账”,数额惊人。
“教授,现在咋办?”阮小七憋不住话,急吼吼地问,“账本在咱手里,可县衙的底账烧了,死无对证啊!刚还有水鬼要杀你!”
阮小五坐在门槛上,擦拭着尖刀,沉默不语,像一尊水边的石像。
吴用凝视着灯焰下模糊的墨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不再是学堂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先生,而是智多星吴用。
“账本烧了,人却没死光。”他缓缓道,“那些吃了亏的村镇,那些被双重盘剥的百姓,就是人证。这假账本身,铁证如山。至于杀手……”
他拿起那支淬毒水刺:“这东西,就是线索。打造得如此精良,绝非民间之物。能使唤这等死士,动用官衙力量遮掩,所图绝非区区几千两税银那么简单。背后的人,快藏不住了。”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水下那双冰冷的眼睛。
“他急了。所以才行此险招,灭口、焚账。既然急了,就会露出更多马脚。”
“那我们……”阮小七凑近。
吴用嘴角浮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他不是放火吗?那我们就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明日,我便修书一封。五哥,劳你走一趟东溪村,寻托塔天王晁盖哥哥。有些事,该让他知晓了。”
听到晁盖的名字,阮氏兄弟精神都是一振。
吴用又看向那三个被捆翻在屋角面如土色的税吏,眼神锐利起来:“至于你们……能不能活,就看你们肯说多少了。”
夜更深了。
石碣村的灯火下,一场反击,正在无声地酝酿。
而村外漆黑的湖水中,某个潜藏的身影,或许正悄然离去,将消息带回给那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