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睁开眼时,帐中烛火正晃。她坐直身子,指尖还贴在玉佩表面,余温已散。刚才那幅星图彻底暗了下去,两枚玉佩再无反应。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气息比先前稳了些。
裴珩站在帐门口,背影未动。他左臂的袖子仍卷着,胎记在火光下泛着旧伤般的颜色。谢无涯靠在角落,掌心躺着并蒂莲玉佩,指腹一遍遍擦过边缘。
云铮躺在软垫上,呼吸微弱,脸上没有血色。
沈清鸢低头看向自己袖中。她取出那个旧陶罐,是云铮从前送她的糖罐,外壁粗糙,边角有裂痕。她记得他总爱吃糖渍梅子,每次见她都会递上一罐。
她用拇指按了按罐底。
一丝震动从指腹传来。
不是错觉。这震动很轻,像是琴弦刚断时的最后一颤,只有共鸣术能察觉。
她将罐子翻过来,手指沿着底部边缘摸索。一圈后,她在接缝处找到一处不平。指甲抠进去,轻轻一撬。
“咔。”
底部弹开一个小夹层。
里面藏着一张薄绢。
她抽出绢布摊开。上面画着曲折通道,两侧标注星位,中央写着一行小字:“前朝禁地·永宁宫下”。
这是地图。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剧烈咳嗽。
是云铮。
他侧身蜷起,一口血喷在软垫上,染红了一角。他的眼睛睁开了,目光浑浊,却努力转向沈清鸢的方向。
“我……偷玉佩时……”他声音断续,“听见主母说……皇陵有解除诅咒的……”
沈清鸢立刻俯身,“什么诅咒?你说清楚。”
云铮嘴唇抖了抖,右手抬起,想碰她手腕,却只碰到空气。他眼神开始涣散,但嘴还在动。
“钥匙……不在玉佩……在……糖……”
话没说完,他的手垂了下去。
呼吸停了。
沈清鸢伸手探他鼻息,又按住他腕脉。脉搏没了。
她坐在原地没动,盯着他苍白的脸。半晌,她伸手合上他的双眼。
他左手一直攥着,到死都没松开。
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掌心里是一块染血的糖渣,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谢无涯站起身走过来。他看了眼云铮的脸,又看向沈清鸢手中的糖渣。
“给我。”他说。
沈清鸢递过去。
谢无涯接过糖渣,低头看着。他走到案前,把地图重新铺好,将糖渣轻轻按在中央星图位置。
刹那间,糖渣与地图接触的地方泛起一道微光。
血迹融化,渗入绢布,和糖渣混在一起。一道银线缓缓浮现,勾勒出一柄剑的轮廓。剑身细长,缠绕着音符状纹路。旁边写着几个小字:
“心弦剑,需以情铸,以音锻,以血启。”
谢无涯盯着那行字,没说话。
沈清鸢站起身走过去,看着地图上的变化。她认得这种纹路,和《心弦谱》残卷末页的图样一致。那是她从未练成的一式,因缺最后一步——血启之法。
原来要在这里。
她抬头看向云铮的遗体。他左臂露在外头,火焰状胎记清晰可见。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镜湖边,他第一次教她做机关鸟时说的话。
“我喜欢甜的,是因为小时候太苦了。”
那时她不懂。
现在懂了。
谢无涯把糖渣留在地图上,转身走到云铮身边。他解下腰间的墨玉箫,放在他胸前。
“你比我们都干净。”他说。
然后他退后一步,站到沈清鸢身旁。
帐内安静下来。
外面风声掠过旗杆,火把噼啪响了一声。
沈清鸢伸手将地图卷起,动作很慢。她把糖罐也收进袖中,连同那半块残留的糖渣。
“他走的路,我会替你走完。”她低声说。
谢无涯看着她,“你要去皇陵?”
“必须去。”
“那里不止有地图上的路。”
“我知道。”
“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可他是用命换来的消息。”她说,“我不去,才是真的辜负。”
谢无涯没再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桌上的墨玉箫。片刻后,他把它重新系回腰后。
“我陪你去。”他说。
沈清鸢点头。
她最后看了眼云铮的脸。亲兵已经进来,准备收殓遗体。她没再多留,转身走向帐门。
掀帘前,她停下。
“谢无涯。”
“嗯。”
“你还记得他最后一次传信,说的是什么吗?”
谢无涯沉默几息,“他说,糖罐比刀快。”
沈清鸢闭了下眼。
再睁眼时,她走出去。
夜风扑面,火光映在她脸上。谢无涯跟在她身后,脚步沉稳。
他们站在营帐外,前方是未熄的战线,敌军仍在三十步外列阵。黑旗未倒,杀意未消。
沈清鸢从袖中取出地图,握紧。
“走。”她说。
谢无涯应声上前。
两人并肩而立,朝着主营深处走去。
亲兵抬走云铮时,他左臂的胎记在火光中闪了一下,随即被白布盖住。
地图在沈清鸢手中微微发烫。
她的手指划过“永宁宫下”四个字,停在那柄银线勾勒的剑影上。
心跳突然重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