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探测器发射后的第七天,凌晨。
地下三层,一间被特殊材料完全屏蔽的实验室里,六块暗红色的晶体碎片被分别放置在隔离舱中。这些是过去一年战斗中缴获的“混沌核心”碎片——那些能够扭曲人类心智、放大负面情绪的诡异装置的核心部件。
每块碎片只有拇指大小,表面布满复杂的不规则纹路,在无光的环境中会自行散发微弱的暗红色荧光。它们被缴获后一直处于深度休眠状态,所有扫描和分析都得不出结果,就像普通的矿物晶体。
直到今天。
“开始了。”林星辰的声音通过实验室的内部通讯器传来,她人在隔壁的控制室,“能量读数正在缓慢上升……0.001%……0.002%……”
陈钊龙站在主观察窗前,身穿白色防护服。他身旁是同样装扮的苏婉清——她刚从医疗援助任务中归来,就立即投入了这项研究。
“同步记录所有生命体征数据。”苏婉清对控制室说,“特别是靠近碎片的研究员,有任何异常立即报告。”
“明白。”林星辰回答。
实验室内,三名身着厚重防护服的研究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操作机械臂,对碎片进行新一轮的扫描。这是第187次尝试,没有人指望会有新发现。
但陈钊龙有种直觉。
三天前,深海探测器传回了第一批数据——马里亚纳海沟深处确实存在异常能量场,强度是周围环境的3.7倍,而且呈现出高度有序的结构性特征。那不是自然形成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这些一直沉寂的碎片,开始出现微弱的周期性脉动,就像在沉睡中翻身。
“会不会是巧合?”南宫明月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她正在香港处理集团事务,但坚持要全程参与,“深海能量场和这些碎片之间……”
“不是巧合。”上官凝说。她今天也在控制室,作为古武传人,她对能量流动有着天生的敏感,“我能感觉到,它们之间有一种……联系。就像用细线连着的两个铃铛,一个动了,另一个也会响。”
“0.015%……还在上升。”林星辰报告,“等等,读数出现波动……不是平滑上升,是脉冲式的。”
屏幕上,代表碎片能量读数的曲线开始出现有规律的尖峰。每1.37秒一次,精确得像是钟摆。
叶红鲤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个频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正在训练场指导新队员,但也接入了通讯,“调出太平洋那艘科研船的数据,我记得‘思想病毒’发射装置也有类似的脉冲频率。”
几秒钟后,林星辰调出对比图:“匹配度97.3%。但不是完全相同——这里的频率更高,脉冲更短促。”
“它们在‘说话’。”陈钊龙突然说。
所有人都安静了。
“什么?”叶诗涵问,她在洛杉矶准备巡回演唱会,声音带着困惑。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说话。”陈钊龙盯着隔离舱中的碎片,“是一种信息交换。深海的那个东西——不管是什么——正在发出某种信号,而这些碎片在回应。”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六块碎片的暗红色荧光突然同时增强。不是逐渐变亮,而是瞬间跳跃到原来的十倍亮度,整个实验室被染上一层诡异的暗红色。
“能量读数飙升!”林星辰的声音急促起来,“0.1%……0.5%……1%!还在上升!”
“撤离实验人员!”苏婉清立即下令。
机械臂迅速将碎片放回铅制容器,研究员们快速退出。但就在最后一名研究员即将离开时,异变发生了。
六块碎片,隔着厚厚的铅容器和隔离舱,竟然开始同步振动。不是随机的抖动,而是精确的、有节奏的震动,频率与屏幕上的脉冲完全一致。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振动在空气中激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就像往平静的水面投入石子,一圈圈暗红色的波纹从碎片所在的位置扩散开来,撞击在实验室的墙壁上,又被屏蔽材料吸收。
“这是什么……”叶诗涵在通讯中惊呼。
“能量共振。”上官凝的声音凝重,“它们在和深海的东西建立连接。看,振动的方向!”
陈钊龙已经注意到了。那些空气涟漪的传播并非各向同性,而是有明显的方向性——所有波纹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最终在实验室的东南角形成一个模糊的焦点。
“那是……”苏婉清计算了一下,“马里亚纳海沟的方向。准确地说,是挑战者深渊的坐标。”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碎片的振动声在回响,低沉的嗡嗡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带着某种古老而邪恶的韵律。
意外与突破
震动持续了三分钟,然后突然停止。
碎片的光芒暗淡下去,重新变回微弱的荧光。一切仿佛从未发生,除了屏幕上记录下的数据,和每个人心头的寒意。
“立即召开分析会。”陈钊龙脱下防护服,“所有人员,二十分钟后,一号会议室。”
他走出实验室时,苏婉清跟了上来。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陈钊龙的手很凉,这是过度使用“内劲”后的副作用——他刚才下意识地调动了自身能量,试图感知碎片振动的本质。
“我没事。”他笑了笑,但那笑容有些勉强。
“你的脉搏每分钟102次,呼吸浅快,瞳孔轻微扩张。”苏婉清平静地说,“这是急性应激反应。你需要休息。”
“等开完会。”陈钊龙说,“这事等不了。”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可以拧出水来。
林星辰将数据投射到大屏幕上:“三分钟的共振期间,碎片释放的总能量相当于0.3吨tNt。更重要的是,这种释放是有方向性的——87%的能量都朝着马里亚纳海沟方向辐射出去了。”
她调出另一张图:“我追溯了这些能量的传播路径。它们不是直线传播,而是沿着地球磁场线,以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跳跃’前进。理论计算显示,如果深海确实有接收端,那么这些能量应该已经抵达了。”
“接收端会是什么?”叶红鲤问。
“另一块碎片。”上官凝说,“更大的碎片。或者……完整的‘混沌核心’。”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南宫明月在视频中开口:“根据之前的情报,‘混沌核心’的总质量应该是我们现在拥有的碎片的十二倍。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三分之二的核心下落不明。”
“会不会都在深海?”叶诗涵问。
“很可能。”陈钊龙手指敲击着桌面,“而且,如果碎片之间的共鸣能够跨越上万公里,那么完整核心的力量……”
他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还有一个问题。”苏婉清调出医疗数据,“共振期间,实验室内的三名研究员都出现了轻微的不适症状——头晕、恶心、短暂的记忆混乱。屏蔽层阻挡了大部分能量,但显然不是全部。”
“精神影响?”叶红鲤皱眉。
“更像是……频率干扰。”苏婉清解释,“他们的大脑电波在某个特定频率上出现了短暂紊乱。就像一台收音机被强信号干扰了。”
林星辰突然抬起头:“等等,如果这些碎片能够干扰人脑电波,那么深海那个完整核心呢?如果它在持续发射某种频率……”
“就能影响全球。”陈钊龙接话,“就像‘思想病毒’,但是更隐蔽、更持久、更难以防御。”
会议室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这不再是猜测了。碎片共鸣证明了深海确实存在与“混沌核心”同源的什么东西,而且这个东西正在主动发出信号,召唤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碎片。
“我们必须去那里。”上官凝说,“无论下面是什么,必须确认,必须阻止。”
“怎么去?”南宫明月反问,“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超过一万一千米,水压是海平面的一千倍。现有的载人潜水器最多只能到达七千米深度,而且停留时间有限。”
“那就造一个新的。”陈钊龙站起身,“集中所有资源,用最短的时间,造出一艘能抵达挑战者深渊、能在那里作战、还能活着回来的潜航器。”
“这需要时间。”林星辰计算着,“至少三个月,如果一切顺利。”
“我们没有三个月。”陈钊龙指着屏幕上的数据,“能量流动速度在加快,碎片共鸣的强度在增加。按照这个趋势,一个月后,深海那个东西就能完成某种‘充能’。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深夜的实验室
会议结束后,陈钊龙没有离开。
他独自回到实验室,站在观察窗前,看着那些重新陷入沉寂的碎片。暗红色的荧光微弱地跳动,像心脏,像呼吸。
“你睡不着,对吗?”
苏婉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上了便装,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
陈钊龙没有回头:“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因为我了解你。”苏婉清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牛奶,“每次遇到重大难题,你都会一个人待着,好像这样就能想出解决方案。”
陈钊龙接过牛奶,温度刚好:“我只是在想……‘混沌’到底想做什么。收集这么多能量,藏在深海,用碎片共鸣建立连接……这不像单纯的破坏。”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想‘破坏’。”苏婉清轻声说,“记得他的理念吗?‘净化人类’。他认为人性本恶,文明是癌细胞,只有彻底清洗,才能让地球重生。”
“所以他的目标可能更……宏大。”陈钊龙皱眉,“不是杀死多少人,而是改变人类本身。像‘思想病毒’那样,但更彻底、更永久。”
他转向苏婉清:“如果我告诉你,我有点理解他呢?”
苏婉清没有惊讶,只是静静看着他。
“不是认同他的手段。”陈钊龙继续说,“而是……我能感受到那种绝望。看着世界上的战争、贪婪、愚蠢、短视,有时候真的会想,也许人类确实没救了。也许清洗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你没有选择那条路。”苏婉清说。
“因为我也看到了别的东西。”陈钊龙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夜空中闪烁,“非洲矿区里那个想当工程师的男孩,中东重聚时那家人的眼泪,东南亚金融危机中保住积蓄的老人脸上的笑容……还有你,红鲤,星辰,明月,诗涵,凝儿。”
他转过头,看着苏婉清:“人类确实很糟糕,但偶尔……偶尔也会有值得守护的光芒。就像夜空中的星星,大部分是黑暗,但那些光点让一切有了意义。”
苏婉清轻轻靠在他肩上:“所以你要去深海,不只是因为那是威胁,更是因为你想知道答案——‘混沌’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绝望。你想告诉他,他错了。”
陈钊龙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如果我回不来——”
“你会回来的。”苏婉清打断他,声音轻柔但坚定,“因为你知道,这里有六个人在等你。而且……”
她握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这里,还有一个。”
陈钊龙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又抬头看她的眼睛。苏婉清点了点头,眼中有着温柔的光。
“两周前确认的。”她轻声说,“我想等你生日再告诉你,但……现在也许是最合适的时机。”
陈钊龙的手在颤抖。他想说什么,但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只是紧紧抱住了她,抱得很紧很紧。
“所以你必须回来。”苏婉清在他耳边说,“因为你要当爸爸了。你要教他读书写字,要陪他踢球,要在他受欺负时撑腰,要在他结婚时哭得稀里哗啦。”
陈钊龙终于找回了声音:“是男孩还是女孩?”
“还不知道。”苏婉清笑了,“但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需要一个英雄爸爸。一个会去深海打怪兽,然后回家吃饭的爸爸。”
陈钊龙也笑了,但眼眶发热。
他看着那些碎片,看着屏幕上马里亚纳海沟的坐标,突然觉得肩上的一切都变轻了,又变重了。
轻的是压力——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为了什么抽象的理念,而是为了具体的人,为了一个即将到来的生命。
重的是责任——他必须赢,必须回来,必须活着看到孩子出生,听到第一声啼哭。
“我会回来的。”他轻声说,这次是承诺,不是愿望,“我答应你。”
窗外,东方开始发白。
深海中的阴影还在汇聚,碎片还在等待共鸣,最终的对决正在逼近。
但此刻,在黎明前的实验室里,两个人紧紧相拥,为一个尚未出世的生命,许下一个必须遵守的诺言。
而那个诺言,将成为陈钊龙面对深渊时,最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