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傍晚,南半球的热带气息扑面而来。亚马逊雨林边缘,一个简陋到几乎被疯狂滋长的绿色植被吞噬的小型军用机场(已被南宫明月的渠道临时“征用”),跑道边缘的杂草在飞机气流下剧烈摇摆。一架通体哑光黑、没有任何国籍或公司标识的中型垂直起降运输机,如同暗夜的幽灵,伴随着低沉有力的引擎轰鸣,精准而平稳地降落在被粗糙修整过的跑道上。
舱门缓缓开启,湿热得仿佛能拧出水的空气瞬间涌入机舱,带着泥土腐烂、植物蒸腾和未知野花混合的、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独特气味。陈钊龙第一个踏下舷梯,他穿着一套经过特殊处理的深灰色丛林作战服,面料兼具透气与防刮属性,脚踩高帮丛林作战靴,身形挺拔如标枪,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绿色海洋。夕阳的余晖透过厚厚的云层,给这片蛮荒之地染上了一层金红交织的、略带悲壮的光晕。
叶红鲤紧随其后,她同样换上了贴身的丛林迷彩作战服,紧身的战术背心将她常年锻炼形成的、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马尾辫利落地扎在脑后,脸上涂着几道深色的伪装油彩,眼神如同猎豹般机警,已经迅速进入临战状态。她身后是几名同样精干、沉默寡言的特战队员,是叶红鲤从警方和“龙渊”安保队伍中精心挑选出的好手。
上官凝的出现,则与这蛮荒环境形成了一种极致的反差与奇异的美感。她依旧是一尘不染的素白练功服,材质特殊,似乎雨水不侵、尘埃不染,在浓得化不开的绿色背景中,宛如一朵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她步履轻盈,仿佛脚不沾地,清冷的目光平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感知着空气中流动的、不同于都市的原始能量。
苏婉清最后走下飞机,她穿着一套功能性的野外医疗防护服,颜色是便于识别的浅蓝色,神情专注而冷静。她亲自带着两名助手,小心翼翼地搬运着两个密封的、印有国际通用医疗标志的特种合金箱,里面是应对雨林各种危险以及可能发生的生物武器伤害的紧急医疗物资。一下飞机,她就开始专业地评估着周围的环境卫生状况。
“根据星辰最后传来的实时数据修正,目标基地就在我们这个位置的西北方向,直线距离约四十公里处。”陈钊龙蹲下身,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展开一张高精度电子地图,幽蓝的光线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考虑到雨林的实际行进难度和可能的障碍,实际路程可能远超这个数字。今晚,我们不在这个过于暴露的机场久留,立即向雨林内部推进五公里,寻找一处隐蔽地点建立临时营地。明天凌晨四点,天色未亮时,开始正式渗透行动。”
队伍沉默而高效地行动起来,如同精密的仪器被注入了动力。在叶红鲤的战术指挥下,队伍呈警戒队形,无声而迅速地没入了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雨林帷幕之中。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藤蔓如巨蟒般垂落,脚下是松软潮湿、覆盖着厚厚腐殖质的土地,各种奇异的虫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兽吼构成了这片原始之地永恒的背景音。
一小时后,队伍找到了一处相对理想的宿营地——一个隐蔽的河湾旁的小片高地。河水浑浊湍急,提供了水源,高地则避免了夜间可能的水位上涨,茂密的树冠提供了天然的掩护。
叶红鲤立刻带着特战队员开始布置无源红外感应警戒线和简易的物理防御陷阱,她的指令简洁明确,动作干净利落。上官凝则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营地周围的密林中,她凭借古武者超凡的感知和对能量波动的敏锐,仔细排查着附近是否预先被“熵”组织设下了任何能量或物理陷阱。苏婉清则在迅速搭起的军用帐篷里,就着便携式无影灯的光芒,再次清点和检查医疗器械与药品,确保万无一失,她的动作娴熟而稳定,带着医者特有的严谨。
陈钊龙巡视了一圈,确认了营地的安全后,走到了医疗帐篷外。苏婉清刚好整理完一批注射剂,抬起头,光洁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被帐篷内的灯光映照得闪闪发光。陈钊龙从作战服的口袋里拿出一瓶特制的强力驱虫剂,递了过去,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把这个涂在裸露的皮肤上,尤其是脚踝、手腕和脖颈后面。这里的蚊虫不仅烦人,很多都带着热带病毒,很危险。”
苏婉清微微一怔,接过那瓶还带着他体温的驱虫剂,冰凉的玻璃瓶身在温热的手心中显得格外突兀。她的指尖在交接时,无意间擦过他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掌,一股微妙的电流感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抬起清澈的眼眸,望向陈钊龙,那双平日里冷静如深潭的眼中,此刻难以掩饰地流淌出一丝深切的担忧:“明天的行动……深入到他们的核心区域,你……心里到底有多少把握?”
陈钊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很自然地在帐篷口的折叠凳上坐下,与坐在医疗箱上的苏婉清距离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节奏。他看着她眼中真切的关怀,沉默了片刻,最终选择坦诚,声音低沉:“说实话,排除所有乐观估计,真正成功的把握,不到五成。”他看到苏婉清瞳孔微缩,却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静而坚定,“但是,婉清,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因为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值得去做的。”
他说着,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因忙碌而散落在颊边的一缕乌黑发丝,小心翼翼地别到了她那白皙如玉的耳后。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耳后细腻温热的肌肤,那个动作自然而亲昵,让苏婉清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一股热意悄然爬上耳根,好在帐篷内光线不算明亮。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医院见面吗?”陈钊龙忽然问道,眼神中带着回忆的微光。
苏婉清点了点头,语气也柔和下来:“记得。那时我刚做完一台长达十二个小时的复杂手术,累得几乎站不住,只是为了救一个遭遇严重车祸、素不相识的孩子。”
“那时我看着你走出手术室,脸色苍白,却带着光。”陈钊龙笑了笑,“我当时靠在墙边,对你说,‘苏医生,你真是个傻瓜,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么拼命。’”
苏婉清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唇角微微弯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现在,”陈钊龙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认真,“我也要当一回这样的‘傻瓜’了。为了守护那些重要的人,守护那些像你一样值得存在的笑容,明知前方危险重重,也必须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冲散了苏婉清心中大部分的忧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共鸣与理解。她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握紧了手中的驱虫剂瓶。
夜色渐深,营地中央升起了一小堆经过严格控制的篝火,主要是为了驱赶野兽和提供心理慰藉,火光在每个人写满凝重与坚毅的脸上跳跃。陈钊龙依次检查了每一位队员的装备和状态,最后在上官凝身边坐下。她正坐在一段裸露的树根上,膝上横着那柄古朴的长剑,闭目调息,仿佛与周围嘈杂的虫鸣隔绝。
“紧张吗?”陈钊龙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入定。
上官凝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清冷依旧:“古武修行,最重心境澄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紧张,乃是武者大忌。”她的声音平稳无波。
然而,陈钊龙超乎常人的感知,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那握着剑柄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微微用力,以至于指尖都透出一丝缺乏血色的苍白。他没有点破她的强自镇定,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温暖宽厚的掌心轻轻覆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
上官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陈钊龙调动起体内温和的“万象归元诀”内劲,如同涓涓细流,透过两人相贴的肌肤,缓缓渡入她的经脉。这股力量并非强行干预,而是带着安抚与引导的意味,帮助她平复那潜藏在冰封外表下、因未知环境和对“罪恶温床”的担忧而引起的细微波澜。
“在我面前,凝儿,”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响在她的耳畔,“你永远不需要强装镇定。你的恐惧,你的担忧,都可以与我分担。”
感受到那温暖而包容的内劲在体内流转,驱散了雨林夜间的寒意和心头的些许阴霾,上官凝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她长长的睫毛轻颤,难得地在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凡人的脆弱。她微微侧过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声音轻得几乎被篝火的噼啪声淹没:“家族古籍中……曾隐晦记载过类似被邪恶力量长期侵蚀之地,被称为‘罪恶温床’。其中往往孕育着违背天和的诡异之物。我……我有些担心,明天我们会遇到超出预估的东西……”
“有我在。”陈钊龙握紧了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明天我们会遇到什么,是怪物,是陷阱,还是更糟的情况,记住,我们是一起的。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他的承诺如同最坚固的铠甲,驱散了上官凝心中最后一丝不安。她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暖和力量,第一次,没有产生任何抽离的念头,反而任由那份温暖,一点点渗透进自己向来冰冷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