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冻结的运河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但北京城内的政治寒潮,却似乎比严冬更加凛冽。朱元璋的猜忌如同无形的枷锁,禁锢着文华殿的手脚,使得刘伯温等人不得不更加谨言慎行,将所有的行动转入更深的地下。
墨羿的冰棺被转移至宫外一处绝密据点,由最忠诚的承影司旧部轮番守护,沈括的“灵枢共鸣仪”也被迫暂停,那微弱的希望之光,在现实的压迫下,只能于黑暗中默默蛰伏。
朝堂之上,因皇帝态度不明而引发的微妙平衡仍在持续。太子朱标勤勉理政,仁厚之名广传,但缺乏铁腕的弊端也逐渐显现,一些积压的政务、官员间的龃龉,开始悄然滋生。燕王朱棣依旧“抱病”府中,安静得反常,但这安静之下,却让刘伯温感到更深的不安。
这一日,三年一度的春闱会试,在贡院如期举行。 天下士子齐聚京城,渴望通过这鱼跃龙门之机,一展抱负。朝廷上下,目光也多聚焦于此,似乎这抡才大典的喧嚣,能暂时冲淡权力核心的压抑氛围。
刘伯温作为朝廷重臣,自然也需关注科举事宜。他翻阅着各地举子的名录与考卷,目光却不由被一份来自江西的考卷所吸引。
答卷者名为陈观,年方二十,籍贯江西吉安。其文章辞藻华美,引经据典,对儒家经义的理解颇为独到,更难得的是,文中透着一股锐意进取、不拘泥古法的勃勃生气。在众多或陈腐或平庸的试卷中,宛如一颗蒙尘的明珠。
以文采而论,此子当在三甲之列。
然而,刘伯温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并非文章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过于圆融,过于滴水不漏,仿佛每一笔、每一划都经过精心计算,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与……刻意。
他下意识地掐指推算,指尖清光流转,试图窥探这文字背后的气运牵连。然而,推算的结果却是一片模糊,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纱,遮蔽了与此人相关的天机。
这很不寻常。寻常士子,纵有才气,其命数轨迹也大多清晰可辨。如此刻意遮掩,必有蹊跷。
“江西吉安……”刘伯温沉吟着。他记得,墨羿曾查证,那冒充昆仑修士的玉玑子,根脚便是江西龙虎山下一处破败道观。虽非同地,但同属江西,是否太过巧合?
他立刻唤来一名承影司下属,低声吩咐:“去查一查这个陈观。籍贯、师承、过往经历,越详细越好。记住,暗中进行,勿要惊动任何人。”
数日后,调查结果呈报上来。
陈观,出身吉安府一书香门第,家道中落,自幼聪颖,博览群书,尤擅经义策论。其师从当地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老秀才,并无显赫背景。表面上看,履历清白,毫无破绽。
但刘伯温却从这“毫无破绽”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太过干净,反而显得刻意。尤其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老师,承影司的人走访其乡里,竟无人能清楚说出其具体名讳与样貌,只模糊记得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者。
“继续查,重点查他那位老师,以及陈观近三年来的行踪交往。”刘伯温下令。他隐隐觉得,这条看似无关的线索,或许会牵扯出些什么。
放榜之日,贡院外人山人海。 陈观果然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消息传出,这位年轻的江西才子顿时名动京城,成为各方瞩目的新贵。依照惯例,新科进士将参与琼林宴,并等待吏部铨选,分配官职。
琼林宴上,刘伯温作为主考官员之一,自然也需出席。他特意留意了那位新任陈探花。
但见陈观举止得体,谈吐不凡,应对诸位朝廷重臣的考问,从容不迫,引经据典,言之有物,引得众人连连称赞。他面容俊朗,眼神清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自信,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而,当刘伯温的目光与他对视的刹那,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清澈的眼底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与漠然。那不像是一个寒窗苦读、终得功名的士子该有的眼神,倒像是一个……居高临下的观察者。
宴会间隙,更有几位平日里与燕王府走得颇近的官员,主动上前与陈观交谈,言语间颇为热络,隐隐有招揽之意。陈观应对得体,既不显得过于热切,也未明确拒绝,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刘伯温的心,沉了下去。
才华横溢,背景“干净”,又似乎与燕王势力有所牵连,再加上那被刻意遮掩的天机……这个陈观,绝非寻常进士那么简单!
他很可能,是某个势力精心培养、并投入朝廷这潭深水中的一颗棋子!而培养他的,很可能就是归墟,或其爪牙!
科举,这为国家选拔栋梁的神圣通道,竟也被渗透了吗?
刘伯温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敌人的手段,越来越隐蔽,越来越高明。他们不再仅仅依赖于邪器与控制皇帝,而是开始尝试从根基上,腐蚀这个帝国的官僚体系!
一颗带着剧毒的新芽,已然借着科举的春风,悄然钻出了土壤,正准备在这大明的朝堂之上,生根发芽。
宴会结束后,刘伯温回到文华殿,立刻召见了沈括。
“沈先生,神机阁近日,可有什么不引人注目,却能监测他人能量波动,尤其是……与归墟相关波动的小玩意儿?”刘伯温问道,目光深邃。
他需要一双新的“眼睛”,来盯住这位看似光芒万丈,实则暗藏祸心的新科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