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黑暗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撞击或坠落,而是一种彻底的失重与剥离。
光线、声音、气味、温度……所有感知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上下四方皆是一片虚无的混沌。唯有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绝对“无”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浸透每一寸意识。
星槎外的防护符阵光芒,在这片绝对黑暗中,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剧烈摇曳了几下,便彻底熄灭。船体本身也失去了“航行”的概念,只是在这片虚无中随波逐流,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指向“终结”的洪流裹挟着,向着不可知的深处滑落。
“紧守心神!观想自身锚点!”刘伯温的声音在每个人脑海中直接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全力运转《皇极经世录》,周身散发出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淡金色光芒,如同这无边黑暗中的唯一灯塔,勉强照亮了“破浪”号船首附近的一小片区域,也将他的意念传递给另一艘星槎上的同伴。
众人依言,或观想家乡亲人,或默诵熟悉经文,或紧握随身信物,竭力对抗着那无孔不入、意图将一切存在意义都瓦解归零的寂灭之意。墨羿闭目盘坐,呼吸近乎停止,仿佛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却又保持着核心一点清明,如同蛰伏的匕首。
在这令人疯狂的虚无中不知漂浮了多久,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绝对的黑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流动的暗色。它并非物质,也非能量,更像是“终结”本身的概念显化。在这片暗色中,开始浮现出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破碎的山河倒影、扭曲的星辰轨迹、哀嚎的生灵虚影、乃至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超越认知的几何结构与色彩……这些都是被归墟吞噬的万物,在彻底湮灭前留下的最后“印记”或“回响”。
它们如同海市蜃楼般闪现、流转、又破碎,散发出浓郁到极致的悲伤、绝望、疯狂与……最终的平静。
星槎在这片万物终末的画卷中穿行,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质开始失去光泽,金属出现锈迹,仿佛连构成物质的基本概念都在被缓慢侵蚀。若非星槎材质特殊,铭刻符文,又有刘伯温以国运之力勉力护持,恐怕早已化为这归墟的一部分。
“看那里!”一名士卒突然指向侧前方,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只见在那流淌的暗色与破碎印记深处,隐约出现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那并非实体陆地,而是一片由无数惨白骨骸、破碎舰船残骸、以及扭曲的怨念能量强行凝聚、搭建而成的巨大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风格诡异、与禹皇遗迹的磅礴正气截然相反的神殿!
神殿由漆黑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石材筑成,形制扭曲,充满了不祥的尖刺与亵渎的浮雕,赫然是放大并完善了的倭寇邪祭坛风格!而在神殿上空,一面边缘镶嵌着八个狰狞鬼首铜环的黑色镜子正悬浮着,镜面不再是单纯反射黑暗,而是如同漩涡般疯狂抽取、吞噬着周围归墟中那万物终结的寂灭之力,将其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终极邪能,注入下方神殿!
八咫镜!它果然在这里!并且,它在利用归墟本身的力量!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神殿前方,那由骨骸与残骸构筑的平台上,密密麻麻跪伏着无数身影——其中大部分是眼神狂热空洞的倭寇邪徒与阴阳师,而为首者,正是那名在深海魔窟中逃脱的、身着玄底金边狩衣的老阴阳师!他此刻气息似乎完全恢复,甚至更胜从前,周身缭绕着与八咫镜同源的终极邪能,正带领着部下,向着神殿与邪镜进行着某种宏大的祭祀仪式!
他们的吟诵声汇聚成一股扭曲的洪流,与八咫镜吞噬归墟之力的波动共鸣,使得整片平台区域,在这绝对的虚无中,形成了一个不断膨胀的邪能奇点!
老魔猛地抬起头,鬼火般的眸子穿透虚空,精准地锁定了闯入此地的两艘星槎,以及船首的刘伯温。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怨毒与狂喜的扭曲笑容,干枯的手指指向刘伯温,沙哑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借助邪能奇点的力量,直接轰响在所有人的识海:
“刘伯温!你终究还是来了!自投罗网,成为迎接‘八岐大神’彻底降临,开启万渊纪元的第一份祭品吧!”
随着他的话音,那悬浮的八咫镜猛地一震,镜面漩涡骤然扩大,一道纯粹由归墟寂灭之力转化而成的、足以湮灭一切的黑暗洪流,如同咆哮的黑龙,撕裂沿途所有的破碎印记,朝着两艘星槎奔涌而来!
攻击未至,那蕴含的“终结”意蕴,已让刘伯温护体的国运金光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