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府那无聊的敬茶过后,转眼便到了新妇回门的日子。
相较于去谢府时的些许不情愿,谢临渊对于回宣和王府,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天还未大亮,他便精神抖擞地起身,亲自督促着下人将早已备好的、堆满了几大车的回门礼又清点了一遍。
“夫人,你看这株紫玉珊瑚,岳父大人定然喜欢!”
“还有这箱孤本棋谱,大哥肯定爱不释手!”
“二哥不是喜欢神兵利器吗?这柄玄铁匕首吹毛断发!”
“给三哥的徽墨,给琳姐儿的西域宝弓,给祖父的百年老参……”
他喋喋不休,像个急于得到夸奖的孩子。温琼华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看着他忙前忙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日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神采飞扬的俊脸上,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光,与在谢府时的疏离敷衍判若两人。
“够了够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软糯,“再搬下去,你那个暗影阁都要让你搬空了。祖父和父亲母亲,看重的又不是这些。”
谢临渊凑过来,在她唇上偷了个香,笑嘻嘻道:“那看重什么?看重我这个人?那敢情好,我把自己打包送过去,岳父岳母定然更欢喜!”
温琼华嗔怪地推开他,脸上却飞起红霞。这人的脸皮,真是日益见长。
用过早膳,两人便乘坐马车,带着浩浩荡荡的礼车队,往宣和王府而去。
宣和王府的大门早早便敞开了,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更甚大婚前夕。下人们个个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脚步轻快,忙碌地准备着迎接他们最宠爱的小郡主归宁。
老王爷温靖一早就坐不住了,背着手在花厅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看:“怎么还没到?谢家那小子是不是又磨蹭了?”
温父温瀚虽端着茶杯,眼神却也不住地往门口瞟。温母萧氏更是坐立难安,拉着两个弟妹反复确认宴席的菜品是否都是女儿爱吃的。
温家五兄弟皆齐聚一堂,王琳儿更是如同自己回门一般,兴奋地跑来跑去,帮着检查哪里布置得不够完美。崔相雪也早早到了,安静地在一旁帮着整理送给郡主的回门礼单。偶然与温景眼神相接,二人脸上泛起薄红,又很快偏过头去。
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一种期盼与喜悦交织的热闹氛围中。
唯独一人,与这气氛格格不入——表小姐李嫣然。她坐在角落,手里绞着帕子,看着满府为温琼华忙碌的景象,听着众人对温琼华毫不掩饰的宠爱与想念,心里的酸水几乎要泛滥成灾。尤其是想到那日惊鸿一瞥的谢临渊,那般俊美无俦、权势滔天的人物,竟然对温琼华那个病秧子呵护备至……她嫉妒得几乎发狂。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温琼华占尽了?!
就在这翘首以盼中,门外终于传来了喧闹声和马蹄声。
“来了来了!郡主和姑爷回来了!”
马车停稳,谢临渊率先跳下车,却不急着走,而是转身,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车内。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他竟是直接伸出手,将温琼华稳稳当当地打横抱了起来!
“呀!”温琼华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脸颊瞬间通红,“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这成何体统!回门日,新妇需自己走进娘家门的!
围观的王府下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谢临渊却浑不在意,抱着他的宝贝媳妇,大步流星地就往门内走,声音朗朗,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宠爱:“我的郡主娘子身子娇弱,这门槛高,路又远,为夫代劳了!”
温琼华羞得把脸埋进他怀里,心里却甜丝丝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规矩,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温琼华今日穿了一身绯霞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外面罩着雪狐镶边的斗篷,衬得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虽依旧带着几分慵懒娇态,但气色红润,眼波流转间光华熠熠,显然这几日被滋润呵护得极好。她微微嗔了谢临渊一眼,似怪他太过招摇,嘴角却噙着掩不住的甜蜜笑意。一直走到门口,谢临渊才轻轻将人放下。
“祖父!父亲!母亲!哥哥们!我们回来了!”她软声开口,瞬间就被涌上来的家人团团围住。
“哎哟我的乖囡囡!快让母亲看看!”王妃第一个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眼眶微红,“好好好,气色好多了,看来临渊将你照顾得不错。”
“妹妹!”温家兄弟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目光却齐刷刷地瞪向护在她身边的谢临渊。
谢临渊倒是脸皮厚,笑嘻嘻地一一回礼。
王琳儿挤进来,挽住温琼华的胳膊:“姐姐!谢府有没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揍他们!”崔相雪也含笑送上贺礼。
场面热闹又温馨,完全将谢临渊和温琼华淹没在了家人的关爱之中。
李嫣然被彻底挤在了外围,看着被众星捧月的温琼华,看着那个俊美非凡的谢临渊目光始终胶着在温琼华身上,对她甚至没有投来一瞥,心中的嫉妒和怨毒几乎要破体而出。
好不容易等寒暄稍歇,众人移步花厅用宴。李嫣然瞅准机会,端着一杯酒,袅袅婷婷地走到谢临渊和温琼华面前,脸上堆起自以为最柔美动人的笑容,声音娇嗲得能滴出蜜来:
“谢大人,琼华妹妹,恭喜新婚。妹妹真是好福气,能觅得谢大人这般……体贴的如意郎君。”她刻意顿了顿,目光“羞涩”地扫过谢临渊,又看向温琼华,话里有话地感叹,“只是妹妹自幼身子骨弱,这般……恩爱缠绵,也要多加节制,仔细身子才是呀。姐姐真是替你感到高兴,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呢。”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恶毒。既暗示温琼华身体不堪承受房事,又暗指谢临渊索求无度不知体贴,更带着一股酸溜溜的“我才是真正关心你”的绿茶味。
席间瞬间安静了一瞬。温家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温琼华还没开口,谢临渊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他桃花眼微眯,扫了李嫣然一眼,那目光中的冰寒与厌恶让李嫣然如坠冰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这位是……”谢临渊仿佛才看到她一般,语气疏离而冷淡,“李表姐是吧?多谢挂心。不过……”
他语气一转,伸手揽住温琼华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姿态亲昵而占有欲十足,声音扬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和一丝嚣张:
“本官与夫人琴瑟和鸣,就不劳外人操心了。我家娇娇儿身子是好是弱,我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更知道该如何‘体贴’照顾。倒是表姐你,”他目光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了李嫣然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似乎对此道颇为关切?莫非是……恨嫁心切了?若需帮忙,本官倒可以请岳母为你留意几家‘好’.亲事。”
“噗——”王琳儿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温家兄弟们的脸色由阴转晴,甚至带上了看好戏的笑意。
李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瞪了自家侄女一眼。
李嫣然被谢临渊这番毫不留情的话怼得脸色煞白,又羞又气,浑身发抖,手里的酒杯都快拿不稳了。她万万没想到谢临渊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当众给她如此难堪!
“你……我……”她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温琼华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李嫣然一眼,声音软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表姐的好意,琼华心领了。不过我的身子,自有我的夫君和太医照料,不劳表姐费神。表姐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吧。”说完,便不再看她,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谢临渊剔好刺的鱼肉,小口吃起来。
李嫣然彻底成了跳梁小丑,在全桌人或讥讽或无视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回了自己的座位,一顿饭再也抬不起头来。
不过也没人在意她。很快,气氛开始热络,温家男丁们开始轮番“围攻”谢临渊。
温瑞率先举杯:“妹夫!来,干了这杯!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我妹妹,我这拳头可不认人!”
谢临渊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嘴上还不忘讨好:“二哥放心!只有娇娇儿欺负我的份儿!”
温瑜则出些文绉绉的题目刁难,被谢临渊轻松化解。
温时温达两兄弟拼酒量,更是被谢临渊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女眷这边则围着温琼华,说说笑笑。王琳儿叽叽喳喳讲着府里的趣事,崔相雪安静地布菜,宁双公主也溜出宫来凑热闹。温琼华虽吃得不多,但眉眼弯弯,显然极是放松开心。
老王爷看着这热闹景象,看着孙女脸上真切的笑容,心中大慰,忍不住又对谢临渊多了两分顺眼。
酒过三巡,温景才找了个机会,单独与谢临渊说道。
“谢府那边……没为难琼华吧?”温景语气平静,眼底却有关切。
谢临渊嗤笑一声,难掩得意:“他们倒是想。可惜,我家娇娇儿往那一站,通身的气派就把那起子心思不正的全镇住了。都没用我出手。”
温景闻言,微微颔首,放下心来。他这个妹妹,看似娇弱,实则内里通透坚韧,非常人可比。
饭后,温琼华被母亲拉着去说私房话,几个兄弟便拉着谢临渊继续“讨教”,直到天色渐暗。
门外突然响起仆从惊恐的声音,“你们看那边!火光冲天,是哪里走水了?”
温家众人齐齐来到屋外,城西方向滚滚浓烟,看似火势不小,温景突然道:“那边,好像是鸿胪寺的方向?”
众人一惊,这时一个仆从匆匆来报,“谢大人,出事了!二皇子请您过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