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只剩下温琼华与隋玉瑶两人,气氛反而更加轻松融洽。
隋玉瑶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郡主,昨日与谢二公子游湖,可真是...度日如年。”她做了个夸张的无奈表情,“他要么心不在焉,要么答非所问,全程无趣得紧。我真是好生羡慕你,能当机立断,摆脱了这么个人。”
温琼华闻言轻笑:“公主说笑了。不过是缘分未到罢了。”她并不想多说自己与谢临风的纠葛。
隋玉瑶却来了兴致,凑近了些,蓝眼睛里满是好奇:“跟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下定决心退婚的?在我们南国,女子可没这么大的勇气和...自由。”她语气里带着真诚的羡慕。
温琼华端起花茶,看着杯中舒展的花瓣,语气平静:“并非勇气,只是看清了。与其守着一段名存实亡、彼此折磨的婚约,不如放过自己,也放过对方。人生苦短,何苦为难自己?”
“好一个‘何苦为难自己’!”隋玉瑶抚掌赞叹,眼中异彩连连,“郡主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可惜...”她眼中掠过一丝黯然,随即又振作起来,谈兴更浓。
两人从退婚谈到琴艺,从黎朝风物聊到南国海疆奇观,越聊越投机。相处下来,隋玉瑶性格爽朗,见识不凡;温琼华虽然话不多,但每每开口都切中要害,见解独到。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隋玉瑶见时机成熟,便示意阿依捧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紫檀木小盒。
“郡主,”隋玉瑶亲自将盒子打开,推向温琼华面前,语气郑重,“昨日听温小将军提及你身体需要温养,此物是我南国特产的‘碧血灵芝’,对固本培元、滋养心脉颇有奇效。此物在我南国也极为珍稀,今日赠与郡主,聊表心意,还望郡主莫要嫌弃。”盒中躺着一株通体赤红如血、形态奇特、散发着淡淡温润光泽的灵芝,一看便非凡品。
温琼华看着那株传说中的“碧血灵芝”,又看向隋玉瑶真诚的蓝眼睛。、她微微一笑,大方地接过盒子:“公主厚爱,琼华感激不尽。此等厚礼,实在受之有愧。”她没有推辞,也没有立刻表现出过分的欣喜,态度恰到好处。
“郡主不必客气,能帮到你,玉瑶很高兴。”隋玉瑶笑容灿烂,仿佛真的只为送出这份心意而开心。然而,在温琼华接过盒子的瞬间,她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秘的、难以察觉的异样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如同错觉。
温烨适时地出现在厅外,三人又寒暄了几句,温琼华便起身告辞。隋玉瑶亲自送至别院门口,目送着温家的马车驶远,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蓝眸中闪过一丝深沉难辨的光芒。
厅内,南国公主隋玉瑶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漠然。她端起桌上已微凉的碧螺春,指尖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几乎在院门落锁的瞬间,一道身影从屏风后的阴影里踱步而出。正是本已离开的南国使团正使——高晟。
他走到隋玉瑶对面,毫不客气地坐下,自己动手斟了一杯茶,语气听不出喜怒:“七公主,做得不错。”
他啜饮一口,目光锐利地扫过隋玉瑶略显苍白的脸,“碧血灵芝送出去了,这份‘诚意’,那位静安郡主想必感受到了。只要能取得她的信任,让她放下戒心,我们要的东西,迟早能拿到手。”
高晟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在这寂静的厅内显得格外刺耳。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胁迫:“到时候,王上龙心大悦,太后娘娘在宫中的处境,自然也能……安然无恙。公主是聪明人,该知道孰轻孰重。”
隋玉瑶的蓝眸深处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厌恶。她紧抿着唇,没有回应高晟这赤裸裸的威胁,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
高晟似乎很满意她的沉默,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公主辛苦了,早些歇息吧。”说完,不再看隋玉瑶一眼,转身便大步离去,背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
直到高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隋玉瑶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她厌恶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
“趋炎附势的东西!”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响起。廖安,或者说南国三王子隋玉琅,从另一侧的月洞门后走了出来。
他已换下了琴师的常服,恢复了本来面貌,眉宇间那份刻意收敛的清冷孤高此刻完全化作了阴沉的怒意。
他快步走到隋玉瑶身边,眼中的关切取代了愤怒:“瑶瑶,你还好吗?那姓高的没为难你吧?”他自然听到了高晟最后那番话,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们兄妹二人,贵为南国王子公主,如今却要受一个佞臣的钳制,甚至要用母亲的安危作为筹码!
隋玉瑶睁开眼,对上兄长担忧的目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没事,王兄。习惯了。”她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许,带着一丝真心的感慨,“今日与温小姐聊得……很好。她真的是个极好的人……”她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欣赏,随即又蒙上一层深深的愧疚,“王兄,我真的不想……不想利用她,更不想伤害她。”
隋玉琅看着妹妹眼中挣扎的痛苦,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他何尝愿意?他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温琼华那张倾国倾城却又带着病弱苍白的脸,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何尝想呢……”隋玉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自责和疲惫,他抬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腰侧悬挂的一枚古朴玉佩,“都怪兄长以前……只沉迷在琴音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天真得可笑。若非如此,也不会被那人钻了空子,害得父王……”他声音哽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隋玉瑶看到兄长眼中深切的痛苦和自责,心中一痛,连忙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急切地安慰道:“王兄不必自责!这怎能怪你?若非你当机立断假死逃生,暗中联络旧部,这世上……怕就真的只剩瑶瑶孤零零一个人了……”。
然而,就在她情绪激荡、心绪不宁之际,一股尖锐至极、仿佛能撕裂五脏六腑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腹中猛地窜起!
“呃啊——!”隋玉瑶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如同金纸。她死死捂住腹部,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
“瑶瑶!”隋玉琅大惊失色,眼疾手快地扶住妹妹摇摇欲坠的身体。
隋玉瑶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翻涌,再也压制不住,“噗”的一声,一口暗红色的、带着诡异粘稠感的鲜血猛地喷溅出来,星星点点落在她月白色的裙摆和身前光洁的地板上,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