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满是凌乱的车辙,这是昨日车马留下的,还有或大或小的坑洞,把山路硌成了麻子。
袁凡走的轻快,轻松写意。
他看着麻子山路,突然想到那个叫王二麻子的土匪,那麻子长得叫一个随心所欲,太哏了。
袁凡没有跟陈调元一伙同行,他这些天磕药练功,虽然不好说有多少功夫,但脚下有劲,早就过了他们了。
话说,他还打算今天赶到临城,正好对接晚上的火车。
“哒哒……哒哒!”
后头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陈调元骑马赶了上来。
东洋马追了上来,陈调元偏腿下马,微笑道,“袁先生,一路走走?”
走走就走走,人家给脸,还是要兜着的。
两人走了几步,陈调元突然问道,“袁先生,柳庄派的以髯观人,你昨日有些语焉不详,现在山行悠闲,能说说吗?”
果然还是这档子事儿,袁凡看了看陈调元的胡子,没昨天那么神气了。
可能是出门在外,没功夫打理,显得有点乱。
“陈将军,您可曾见过明成祖的画像?”
陈调元一怔,“没有。”
他到哪儿看朱棣的画像去?
没看过就好办了,袁凡笑道,“朱棣的长相,和他爹朱元璋很是相似,但有一处不同,朱棣有两缕青紫的长髯。
他非常宝贝这两缕长髯,为了它们,让人专门打造了两柄金钩,每次进膳,都要把金钩挂在耳朵上,再将长髯挂在金钩上,生怕这胡子掉了脏了。”
山行说古,别有意境,陈调元津津有味地听着,也不去打断询问。
“道衍和尚与先祖柳庄公为知交,就将柳庄公请到了燕地,为燕王朱棣相面,柳庄公初次见到朱棣,都没细看,只是看到他的两缕紫髯,就断言朱棣日后必为天子!”
道衍和尚俗称姚广孝,为了唆使朱棣造反,他没少花功夫,请袁珙出山,就是其一。
袁凡看了看陈调元的胡子,呵呵一笑,“朱棣当时半信半疑,以为是道衍怂恿造反之故技,便问柳庄公,他何时才能为天子?
柳庄公指着他的长髯,给出了时间,“紫髯过脐,即登九五。”
几年之后,朱棣破金陵城,进金川门,果然登上九五,回头一看他的长髯,嚯,刚好过了肚脐眼儿!”
“竟有如此神人!”陈调元听得目瞪口呆,目光热切如火。
他转而看向袁凡,急切地道,“柳庄先生说朱棣紫髯过脐,那请袁先生看看陈某的胡子,何时方能提一蜂笼?”
袁凡呵呵一声轻笑,生意来了。
小爷下山,囊中羞涩,不想法子弄点进项,到津门吃什么?
你以为昨天小爷为什么要丢那钩子?
“嗯?”
袁凡等了一阵,陈调元都没说话。
他轻轻扫了陈调元一眼,叹了口气。
这位长相周正,口才便给,却是有些不大识趣啊!
袁凡停了一停,“吧嗒”打开自己的提箱,从箱中翻出一张锍幅子,递给陈调元。
下山的时候,刘清源将他的提箱还他了,里头东西都在,当然,那三千庄票和四封银元是不在的。
这事儿得一码归一码。
抢袁凡,那是山寨的营生。
退提箱,那是山寨的客气。
陈调元不明所以,接过传单展开一看,“……流年细批加节一百元,大富贵相三百元……”
这价格,即使是陈调元都直咧嘴,“袁先生,你这是打算把白洋淀的水都抽干了,拿去卖钱?”
袁凡摆摆手,“陈将军怕是误会了,这都是普通人的价格,如您这样的命格,要我来相,起步最少要一千块!”
咝,一千块?
陈调元都想骑马踹死这不要脸的玩意儿了,你这是抢呢,还是抢呢,还是抢呢?
袁凡打开一个锦盒,打里头取出来一颗金箔包就的全鹿丸,扔到嘴里,脸藏悲苦,“咱们这行苦啊,前阵子泄了天机,差点就身死道消,现在就靠这全鹿丸吊着!”
全鹿丸这玩意儿,陈调元正磕着。
他不是刚娶了房小妾么,这玩意儿正合用。
袁凡手中的全鹿丸,看那锦盒就知道是正品,三十块一粒的金丹,在这位爷嘴里跟磕糖豆似的。
难怪那价儿,定得比直隶总督的轿帘儿还高!
陈调元有些气滞。
“咻!”
他猛地一甩马鞭,空气被撕开一声锐响,“袁先生,陈某此行轻车简从行囊空空,连配枪佩剑都送人了,可否……”
“呵呵!”袁凡看着陈调元的马鞍,鞍上挂着一个包裹,那包裹倍儿眼熟,就是装安晚册的。
看来孙美瑶对陈调元是真爱,不只是送了件三河刘的葫芦,最珍贵的安晚册也双手奉上了。
袁凡慢悠悠地道,“陈将军,在下在抱犊崮做客,闲来无事,便帮孙旅长整理历年收藏,里头有副八大山人的安晚册,安晚卧游,正合我道门真意啊!”
“呦呵!”陈调元这会儿倒不气了。
他们保定有个铁佛寺,寺院门口有两尊石狮子,嘴张得大,牙口也硬。
“那就请袁先生为我相相,相得准了,区区安晚册又值得什么?”
袁凡嘿嘿一笑,游目四顾,见前头路旁有长条青石,犹如石凳,正好可以落座。
“陈将军,不防在那里稍憩片刻。”
袁凡请陈调元过去坐下,细细一看,琢磨了片刻,“陈将军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听实话还是要听虚话?”
陈调元眼皮子一掀,“真话,实话!”
开玩笑,舍出了八大的真迹,去听假话虚话,我是个傻的?
袁凡似笑非笑,“这真话实话……可不大中听!”
陈调元一拍大腿,“我虽然没有谢安石的雅量,听句真话的肚皮还是有的,说!”
“既然如此,在下可就直说了。”
袁凡收起笑容,肃然道,“身为武人,时逢乱世,背主之事不可避免,但此事毕竟缺理无德,可做,但不可做尽!”
袁凡顿了顿,直视陈调元,森然道,“陈将军,此生可为张文远,不可为吕奉先!”
“这……”
陈调元悚然而惊,看着袁凡,脸色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