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哥哥,红秀姐姐……”
一道清脆却发颤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像根细弦,轻轻拨动了李太白死寂的心神。
他缓缓抬眼,看见葛瓶儿扶着门框站在那里,一身浅绿衣裙沾了泥污,鬓发凌乱,脸色比纸还白。
葛瓶儿望着院里的惨状,脚步顿在门口,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自幼体弱,药汤喝了十几年,大夫总说她先天不足,活不过双十。
方才米家大乱,众人疯了似的往外逃,她被葛武德心腹拉着跑了半条街,可心里总记挂着李太白和红秀。
若不是红秀姐姐为了护她,让自己留在贼人手中;若不是她缠着红秀姐姐陪自己,红秀姐姐早该跟着小白哥哥离开野狼帮,也不会遭此横祸。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她心里这么想着,咬着唇,鼓足勇气迈过门槛,“死在这里,和小白哥哥、红秀姐姐在一起,也不算亏。”
可真当她看见李太白抱着红秀,一动不动像尊石像时,所有的念头都堵在了喉咙里。
红秀姐姐的脸惨白如纸,嘴角还凝着血迹,那双总是带着笑的眼睛紧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小白哥哥,红秀姐姐她……”葛瓶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想上前安慰,可脚像灌了铅,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李太白空洞的眼神,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似的涌上来——都是她的错,都是她害了红秀姐姐。
就在这时,葛瓶儿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她自幼虽体弱多病,但五感比常人敏锐,能看见些旁人看不到的细碎微光。
此刻李太白胸前的衣襟下,正透着一缕淡淡的清光,像揉碎的月光,若隐若现。
她又扫了眼不远处的石桌,桌上那半块玉佩,也泛着同样的光,只是更亮些。
这块玉佩正是李太白交给薛祺的“合”字玉佩,当时薛祺胜券在握,也不着急收起玉佩,便一直放在桌子上。
“小白哥哥!”葛瓶儿猛地回过神,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急切,“你胸前有东西在发亮!快看看!”
李太白的思绪还停留在红秀最后那句“小白,要一直快乐!”。
听见葛瓶儿的声音,只是茫然地抬了抬眼,又低下头,指尖轻轻拂过红秀冰冷的脸颊,像是没听清她的话。
“小白哥哥!”葛瓶儿急了,伸手想去拉他,又怕惊扰了他,只能加重语气,“那光……我觉得和红秀姐姐有关!”
“红秀”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炸醒了李太白。
他猛地抬头,眼中的空洞褪去些许,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
那里只有一块“欢”字玉佩,此刻玉佩正散发着微弱的清辉。
若不是葛瓶儿提醒,即使李太白见了,他只会当是玉佩被血浸过,反射的余光。
“还有那个!”葛瓶儿转身跑向石桌,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合”字玉佩。
这是李太白之前交给薛祺,薛祺觉得胜券在握,就随手放在桌上的。
玉佩入手微凉,清光透过她的指尖,映得她的指甲都泛着浅蓝。
她把“合”字玉佩递到李太白面前,两块玉佩一靠近,清光瞬间暴涨,像两团小火焰,相互吸引着。
李太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之前在花莹那里,两块玉佩曾短暂合在一起,那时也有微光闪过,只是远不如此刻耀眼。
没有丝毫犹豫,李太白伸手拿过“合”字玉佩,将两块玉佩的断口对齐。
“嗡——”
一声轻响,清光陡然炸开,刺得人睁不开眼。
葛瓶儿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再睁开时,只见小院中央凭空出现了一棵巨大的绒花树。
树干粗壮,需两人合抱,枝桠向四周舒展,缀满了雪白的绒花,像漫天飞雪停在了枝头。
树身透着淡淡的光晕,连落在地上的绒花,都带着细碎的光点。
更神奇的是,一缕清辉从绒花树的枝头落下,像丝线般缠上红秀的身体。
李太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红秀——只见一道近乎透明的灵魂虚影从红秀的身体里飘了出来,虚影穿着红秀常穿的粉裙,眉眼依稀还是生前的模样。
她茫然地看了看李太白,又看了看绒花树,最终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枝头的一朵绒花里。
那朵绒花瞬间变得血红,犹如滚烫的血如意一般,光芒也亮了几分。
葛瓶儿看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想问问红秀姐姐是不是还在,可刚要开口,就被李太白按住了肩膀。
李太白的眼神异常严肃,他盯着葛瓶儿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瓶儿小姐,刚才发生的事,你谁都不能说。能答应我吗?”
葛瓶儿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那抹不容置疑的认真,重重点头:“小白哥哥,我答应你!就算是我哥,我也不说!”
听到“我哥”两个字,李太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葛武那一刀,看似杀向薛祺,实则根本没顾及红秀的安危——在葛武眼里,红秀和他,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蝼蚁。
“小白哥哥,你别太难过。”葛瓶儿见他脸色又沉了下去,小声安慰道,“我刚才看见红秀姐姐的影子进了树里,她一定没有离开……”
李太白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红秀的身体,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红秀的身体已经彻底冷了,可他还是想再抱一会儿,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最后一点气息。
“我们走。”李太白的声音沙哑,他抱着红秀,转身走出小院。
葛瓶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却透着疲惫的背影,心里的愧疚又深了几分。
她能做的,只有替红秀姐姐守住那个秘密,陪着小白哥哥,不让他再孤单。
出了米府,李太白找了家棺材铺。
老板见他抱着尸体,脸色惨白,本想拒绝,可李太白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老板立刻闭了嘴,取来最好的楠木棺材,仔细将红秀的身体封存。
李太白又让人把棺材送到城外一处冷窖——那里常年低温,能暂时保存尸体。
等他处理完清河县的事,就带红秀回葛家镇,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让她安息。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渐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