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跟来的?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无数个念头在秦晚脑中飞转,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立刻回头。现在任何过激的反应,都可能坐实她的“问题”。
夜烬站在月洞门下,玄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但他浑然未觉。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暗夜中蛰伏的猎豹,目光穿透雨幕,牢牢锁定在井边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他确实来了有一会儿了。从她如同鬼魅般避开所有守卫,悄无声息地溜出惊蛰殿时,隐在暗处的影卫就已经将消息传给了他。他没有立刻阻拦,而是想看看,这个口口声声需要“静养”、元气大伤的女人,深更半夜冒着暴雨,到底想去哪里,想做什么。
结果,她一路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巡逻路线,目标明确地来到了这早已废弃的揽月宫,找到了这口……透着诡异的枯井。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暴雨倾泻的哗啦声充斥在两人之间。
最终还是夜烬先动了。他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穿过庭院,走到枯井旁。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他的眼神比这秋雨更冷。
“王妃好雅兴。”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深更半夜,暴雨倾盆,不在殿内静养,跑来这废弃宫苑赏井?”
秦晚缓缓站起身,转过身面对他。雨水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脸色苍白,但一双眸子在雨夜中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慌乱。
“王爷不也一样有雅兴?”她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这么大雨,不在乾元殿处理政务,或是休息,反而有闲情逸致跟踪臣妾到此?”
她直接点破了“跟踪”,反而显得坦荡。
夜烬眸色微沉,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湿冷寒气。“本王若不来,怎知王妃所谓的‘静养’,竟是这般冒险行事?这井,有什么特别,值得你拖着‘元气大伤’的身子,冒雨前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半掩着符文的井口石板,又回到秦晚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
秦晚心念电转。瞒是瞒不住了,夜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硬扛着不说,只会加重他的怀疑,甚至可能让他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控制自己。不如……抛出部分真相,引他入局?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指向那口井,语气变得凝重:“王爷是在怀疑什么?王爷既然问了,臣妾也不隐瞒。陛下体内的邪气,根源或许就在此处!”
夜烬瞳孔骤然一缩,周身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危险:“你说什么?”
“臣妾为陛下行针时,能隐约感知到那邪气的些许特性。”
秦晚半真半假地说道,将空间的感应归结于医术感知,“方才在殿内调息,忽感心神不宁,似有牵引,指向这个方向。臣妾担心与陛下病情有关,这才冒险前来查探。果然,在此地感受到了与陛下体内同源,却更为浓郁的邪异之气!源头,就在这井中!”
她将“反向溯源”说成是医者的“心神牵引”,虽然玄乎,但在涉及这种诡异邪气的事情上,反而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夜烬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皇帝的病确实是因那诡异邪气而起,若真能找到根源,无疑是重大突破。
“你如何证明?”他声音沙哑地问。
秦晚走到井边,示意他看那石板上的符文:“王爷请看,这些符文,绝非宫廷常见样式,充满了阴邪之感。而且……”
她顿了顿,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邪气,“臣妾虽不知井下具体有何物,但能肯定,此地极其危险!方才,臣妾到来时,恰好看到一道黑影从此处离去,其身法诡异,气息阴冷,与那晚行刺的刺客如出一辙!”
她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黑影?”夜烬眼神一厉,“往哪个方向去了?”
秦晚指向那人消失的方向:“西南,速度极快,转眼就不见了。”
夜烬立刻对黑暗中做了一个手势,立刻有几道模糊的人影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个方向追去。那是他的影卫。
安排完追击,夜烬的目光再次回到枯井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皇宫大内,废弃宫苑,诡异枯井,邪气源头,神秘黑影……这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他看向秦晚,眼神复杂。这个女人,又一次带来了关键的信息,但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她到底还知道多少?
“此事,还有谁知道?”他沉声问。
“除了王爷与臣妾,暂无他人。”秦晚答道,“臣妾也是凭借微末感应寻来,不敢声张。”
夜烬沉默了片刻,雨水顺着他紧抿的唇线滑落。眼下,确实不宜声张。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此地不宜久留。”他最终做出决定,一把抓住秦晚的手腕,力道之大,不容挣脱,“先回去!”
他的手冰冷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秦晚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快速离开了这处诡异的庭院。
手腕上传来的力度和冰冷触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警惕性和掌控欲都极强。想在他眼皮底下单独行动,难度极大。
不过,目的已经部分达到。将邪气源头和黑影的线索抛给了他,相当于把这烫手山芋分了一半出去,也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争取到了一定的“合理性”和……或许的合作可能?
两人在暴雨中疾行,很快回到了惊蛰殿附近。
夜烬松开了她的手腕,停在殿外一丛茂密的竹林旁,雨水顺着竹叶哗哗流下。
“今晚之事,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不准提起,包括太后。”他盯着她,语气带着警告,“在查明真相之前,你给本王安分待在惊蛰殿,没有本王允许,不得再擅自行动!”
他的目光在她被雨水浸透、勾勒出纤细身形的衣衫上扫过,很快移开,补充道:“至于这井……本王自会处理。”
说完,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秦晚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被他攥得有些发红的手腕,眼神幽深。
他会怎么处理那口井?直接派人下去查探?还是暗中监视,等待那条“大鱼”再次出现?
无论哪种,这潭水,都被她彻底搅浑了。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回到惊蛰殿内,换下湿透的衣物。身体是冷的,但她的心却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