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护城河的水汽裹着冷意爬上石阶。环卫工老张握着扫帚的手猛地顿住——河心漂浮的黑色物体随着水波晃了晃，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死人了！”凄厉的叫喊刺破晨雾，半小时后，警戒线在河岸边拉起。苏语蹲在湿滑的石阶上，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浸透雨水的折纸船。纸船边缘已经泡烂，米黄色的糙纸上用蓝黑钢笔写着歪歪扭扭的五个字：妈妈对不起。
“墨哥，你看这个。”苏语回头，看见林墨正蹲在尸体旁检查。男人穿着深蓝色的法医服，指尖戴着无菌手套，正轻轻拨开死者额前黏连的白发。他的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解读一本无字书。
死者是名老年女性，估摸着七十岁上下，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衫，脚踩一双旧布鞋，鞋底没有淤泥——这说明她不是自己走进河里的。
“尸僵蔓延至全身，角膜中度浑浊，尸斑位于背部及臀部，指压不褪色。”林墨的声音平稳低沉，“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口鼻部有蕈状泡沫，呼吸道内可见泥沙，符合溺死特征。但……”他顿了顿，掀开死者的衣袖，“手腕内侧有两道平行的陈旧性疤痕，像是割腕留下的。”
苏语的心沉了一下。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建国顶着一头乱发跑过来，军绿色的外套上还沾着早餐的油渍。“死者身份确认了吗？”他嗓门洪亮，一开口就盖过了河边的风声。
“还没有，身上没带身份证。”苏语递上那只纸船，“不过发现了这个。”
李建国接过纸船，眯着眼看了半天，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妈妈对不起’？这是死者写的，还是别人放的？”
林墨站起身，目光扫过河面。不知何时，晨雾散了些，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他的视线停在河对岸的老居民区，突然开口：“她有个女儿，走得早。”
苏语和李建国对视一眼，都见怪不怪。林墨这双阴阳眼，是他们三人搭档多年来心照不宣的秘密。他能看见死者的鬼魂，能听见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这往往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能看到她女儿吗？”李建国问。
林墨摇摇头：“只有模糊的影子，情绪很激动，一直在重复‘不是意外’。”
调查很快展开。警方根据死者的体貌特征和衣着，在周边社区走访排查。下午三点，住在护城河对岸幸福里小区的王阿姨认出了死者：“这是陈桂英老太太啊！就住在3号楼一单元，孤寡老人，老伴儿死得早，女儿十几年前也没了，平时就一个人过。”
李建国立刻带人前往陈桂英家。房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陈设简单，墙面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孩笑容灿烂，眉眼和陈桂英有几分相似。苏语注意到，照片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奖状，上面写着“三好学生”，落款是市第三中学，时间是2008年。
“这是她女儿？”苏语指着照片问。
“对，叫林晓雅。”跟来的王阿姨叹了口气，“当年可是我们小区的骄傲，学习成绩特别好，可惜啊……高三那年突然就没了，说是自杀。”
林墨的目光在屋里逡巡，最终落在书桌的抽屉上。抽屉锁着，他示意苏语拿工具来。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铁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沓沓信件和一本磨损严重的日记本。日记本的封面是粉色的，上面画着一只小兔子，正是照片里女孩喜欢的图案。
可惜的是，日记本的后半部分被水浸湿，字迹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辨认。苏语拿着日记本，一脸惋惜：“这可是重要线索，要是能复原就好了。”
“或许可以试试。”林墨接过日记本，翻到被浸湿的那几页，“我认识市局技术科的老张，他有办法处理这种受潮的纸张。”
回到法医中心，林墨立刻联系了技术科。老张带着设备赶来，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放入恒温箱。“最少需要二十四小时，才能让纸张里的水分慢慢蒸发，再用特殊试剂处理字迹。”老张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们别急，我会尽快。”
等待的时间里，李建国那边有了新进展。通过调取小区监控，发现陈桂英昨晚八点左右离开了家，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朝着护城河的方向走去。而在她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也出现在小区门口，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
“这个男人是谁？”苏语指着监控画面里的人影问。
李建国敲了敲桌子：“我们已经查了，他叫周明轩，是市第一医院的内科医生，也是陈桂英的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林墨皱起眉头，“陈桂英有什么病？”
“高血压、冠心病，一直在市第一医院看病，主治医生就是周明轩。”李建国拿出一份病历，“根据病历记录，陈桂英最近一次就诊是在上周，当时周明轩给她开了降压药和阿司匹林。”
林墨的手指在病历上轻轻敲击，突然想起陈桂英尸检时的一个细节：“她的胃内容物里，除了少量米粥，还有一种白色粉末，当时没认出是什么。现在看来，可能是药物。”
他立刻回到解剖室，重新对胃内容物进行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白色粉末是过量的降压药，远超正常服用剂量。
“难道是周明轩给她开多了药？”苏语疑惑地问。
“不像。”林墨摇摇头，“降压药的剂量都是严格控制的，周明轩作为医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他是故意的。”
这时，技术科传来消息，日记本上的字迹复原了。三人立刻赶了过去。老张将处理好的日记本递给林墨，只见原本模糊的字迹变得清晰起来，黑色的钢笔字在纸上跳跃，记录着一个母亲的痛苦与绝望。
日记是从2008年3月开始写的。开头几页，满是陈桂英对女儿林晓雅的骄傲：“小雅今天又考了全班第一，老师夸她有前途。”“小雅给我织了条围巾，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我心里暖烘烘的。”
可从5月开始，日记的基调变得沉重起来。“今天小雅回来，眼睛红红的，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发现小雅的作业本上被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小雅晚上睡觉老是做噩梦，喊着‘别打我’，我心疼得睡不着。”
7月15日那天，日记写得格外长：“今天我去学校找老师，老师说小雅最近总是迟到早退，上课也不专心。我问小雅是不是有人欺负她，她终于哭了，说班里的周明轩、王浩他们老是抢她的钱，还打她。我明天就去找他们家长！”
7月16日：“找了周明轩的家长，他们说我冤枉人，还骂我没教养。周明轩更是放话说，要是我再敢告状，就让小雅在学校待不下去。”
7月20日：“小雅今天没去学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敲门，她哭着说‘妈妈，我对不起你，我不想活了’。我吓坏了，抱着她哭了好久，说妈妈会保护她。”
7月25日，是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还带着泪痕：“小雅走了，她从学校的教学楼跳了下去。警察说她是自杀，可我知道，是周明轩他们害死的！我一定要为小雅报仇！”
看到这里，苏语的眼睛红了：“原来林晓雅是被校园霸凌害死的，而周明轩就是当年的霸凌者之一！”
李建国一拳砸在桌子上：“好个衣冠禽兽！当年欺负同学，现在还当了医生，说不定陈桂英的死就和他有关！”
林墨沉默着，脑海里浮现出陈桂英的鬼魂。昨晚在解剖室里，他曾看到老人坐在解剖台边，手里拿着那只纸船，喃喃地说：“小雅，妈妈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现在，那些害你的人，妈妈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周明轩的动机有了，但证据呢？”苏语冷静下来，“我们只知道他当年霸凌过林晓雅，也知道陈桂英的胃里有过量降压药，但怎么证明是周明轩下的药，又是他把陈桂英推下河的？”
林墨站起身：“去市第一医院，查周明轩上周的处方记录和就诊记录。另外，调取护城河周边的所有监控，特别是昨晚九点到十点之间的。”
三人兵分两路。李建国带人去医院调查，林墨和苏语则留在局里查看监控。监控画面很模糊，但还是能看到，昨晚九点十分左右，周明轩跟着陈桂英来到护城河边。两人在石阶上说了几句话，随后周明轩突然伸手，将陈桂英推了下去。之后，他蹲在河边，似乎在摆弄什么，过了几分钟才离开。
“他在放纸船！”苏语指着画面大喊。
林墨点点头：“那只写着‘妈妈对不起’的纸船，应该是周明轩放的，目的是伪造陈桂英自杀的假象。”
这时，李建国打来电话，语气激动：“墨哥，有重大发现！周明轩上周给陈桂英开的降压药，剂量是正常的，但他同时还给另一个病人开了相同的药，剂量却是双倍的！而且，那个病人根本不需要吃降压药，是周明轩伪造的就诊记录！”
真相大白。周明轩当年霸凌林晓雅，导致她自杀，一直心怀鬼胎。上周陈桂英去看病时，无意中认出了他，提起了当年的事，还说要去医院举报他。周明轩害怕事情败露，于是伪造处方，给陈桂英下了过量的降压药，趁她药效发作时，将她推下河，再放上那只纸船，伪装成自杀。
警方立刻对周明轩实施抓捕。面对监控录像和处方记录，周明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罪行。他说，这些年来，他一直被当年的事折磨着，看到陈桂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报应来了。
审讯结束后，已经是深夜。林墨、苏语和李建国站在护城河边，夜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有些凉。河面上，不知是谁放了几只纸船，在月光下飘向远方。
“陈桂英老太太总算可以安息了。”苏语轻声说。
林墨抬头看向天空，仿佛看到陈桂英的鬼魂牵着林晓雅的手，朝着月亮的方向走去。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李建国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走，吃夜宵去。下次再遇到这种案子，咱们还这么配合。”
苏语笑着点头，林墨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三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多年的搭档情谊，早已让他们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人。而那只纸船，承载着一个母亲的愧疚与复仇，最终随着河水漂向远方，也带走了一段尘封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