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在老陈的陪同下,去指定的区域活动,甚至可以自己挑选想看的书。
他过问得越来越少,眼神里的审视似乎也淡了些,偶尔还会带我出去吃顿饭,或者像那天下午一样,去湖边走走。
甚至有一次,我大着胆子,在车上播放了自己挑的一张电影原声碟,他听着,也没有说什么。
一切看起来都在向一种“好”的方向发展。
可我却越来越不安,像走在一条看似平坦、却不知何时会塌陷的冰面上。
他给的每一分“自由”,都像吊在拉线木偶身上的线,看似放松,实则掌控依旧。
而那个关于“依赖和爱”的问题,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里,时不时就冒出来刺痛一下。
我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他,试图从那些细微末节里,找到答案的蛛丝马迹。
我注意到他喝黑咖啡时,眉头会几不可察地蹙一下,但下次依旧会喝。
注意到他其实不喜欢过于喧闹的场合,虽然总能游刃有余地应付。
注意到他书房里除了商业文件和剧本,其实还有几本翻旧了的、关于建筑和航海的书籍。
注意到他偶尔看着窗外湖景时,眼神会变得很远,像是在看某个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些发现,非但没有让我更了解他,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复杂难懂。
周五晚上,他有个推不掉的应酬,回来得很晚,带着一身酒气。
张姨已经睡了。
我听到楼下的动静,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楼。
他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领带扯得松散,眉心微蹙,看起来疲惫又……脆弱。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想给他倒杯水。
刚拿起水壶,他的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不大,甚至有些无力,掌心滚烫。
我吓了一跳,水壶差点脱手。
他睁开眼,眼底带着醉意,不如平时清明,却直直地看着我,目光有些涣散,又有些异常的专注。
“还没睡?”他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就去睡。”我想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了些。
“别走。”他低声说,带着醉后的执拗,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
然后,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喃喃道,“……头疼。”
温热的呼吸夹杂着酒气,喷在我的颈侧。
他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颊,有些痒,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了过来。
我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如此……不设防的依赖,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他就这样靠着我,很久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
就在我以为他真的睡熟了的时候,他却忽然极低地、模糊地开口,像梦呓一般:
“……别像她……”
我的心猛地一缩。
她?是谁?那个让他害怕我“像”的人?是《盲雀》里的角色?
还是……别的,真实存在过的人?
他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含糊地咕哝了几个听不清的音节,最终彻底安静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我僵直地坐着,任由他靠着,肩膀上承受着他的重量,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个夜晚之后,我心底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滚得更大了。
周末,我去上课。
课间休息时,听到两个同学在低声议论即将开幕的一个国际短片电影节,语气兴奋。
“听说今年初审评委里有苏晚呢!”
“真的假的?她眼光毒得很,能入她眼的片子肯定牛逼!”
“要是有机会能让她看看我的作业就好了……”
苏晚……
那个在酒会上,主动向我抛出橄榄枝,却被陆渊直接回绝的明艳女人。
一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突然攫住了我。
我知道这个电影节,它有一个环节,是面向院校和独立影人的投稿单元,匿名评审。
如果……如果我能拍出点什么,如果我能绕过陆渊,如果……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疯狂,几乎让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心脏却因为这个疯狂的想法,而剧烈地跳动起来,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疼痛的悸动。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一路沉默,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冒汗。
晚上,陆渊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看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脱下外套,走过来,很自然地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看看。”他递给我。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钻石手链,设计极其精巧,在灯光下璀璨夺目,价值不菲。
又是礼物。用来安抚?还是标记?
我看着那冰冷闪耀的光芒,又想起白天那个疯狂的念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喜欢?”他注意到我的迟疑。
我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心脏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叫嚣着:问他!问他“她”是谁!问他到底在怕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细弱蚊蚋的一句:“……谢谢。很漂亮。”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似乎满意了,拿出手链,亲自替我戴上。
冰凉的钻石贴着手腕的皮肤,像一道美丽的镣铐。
“下周有个慈善晚宴,”他一边扣搭扣,一边状似随意地说,“跟我一起去。戴这个。”
“好。”我顺从地答应。
他抬起我的手,看着那串钻石在他指尖闪烁,目光深沉,带着一种纯粹的、对所有物的欣赏。
然后,他低头,在那钻石手链上,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如同国王,亲吻他的权杖;也如同狱卒,锁上最后的牢门。
手腕上钻石的冰凉触感还未消散,那个落在手链上的、冰冷的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哪一个才是真相?或者,两者皆是?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深邃眼底那片纯粹的、不容错辨的占有欲,白天那个疯狂的、关于电影节的念头,像被冰水浇头,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恐惧。
我怎么敢?我怎么可能绕过他?
我甚至连一本“不合适”的碟片都不敢伸手去拿。
“下周三晚上。”
他松开我的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充满占有意味的吻只是我的幻觉,“让Vera提前给你准备礼服。”
“……好。”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顺从,又揉了揉我的头发,转身走向书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手腕上钻石的重量压得我几乎抬不起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