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来的次数变多了。
他依旧沉默地坐在阴影里,观察,审视。
但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眼神里那冰冷的评估,渐渐掺杂了一丝别的东西……
一种近乎满意的、看着武器逐渐成型的占有欲。
偶尔,在我某场情绪爆发到极致的戏份结束后,他会破天荒地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水,或者一条干净毛巾。
我依旧会避开直接的接触,但不是之前那种明显的抗拒,而是表现出一种沉浸在角色余韵中的恍惚和疏离,需要“慢慢缓过来”。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那目光深沉得让人害怕。
这天深夜,我被一阵剧烈的胃痛惊醒。
可能是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导致的痉挛。
我蜷缩在床的一角,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咬紧嘴唇,不想发出任何声音吵到陆渊。
徒劳地用手按着胃部,希望能缓解一丝抽痛。
就在我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他转了个身。
“林柠,怎么了?”陆渊的声音低沉。
我瞬间僵住,连疼痛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我没出声,希望他以为我睡熟了。
我死死闭着眼睛,身体因为疼痛和紧张而微微发抖。
他坐了起来,脚步声很轻,走到我的床边。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蜷缩成一团的背影上。
我装不下去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没……没事……胃有点不舒服……吵到你了对不起……”
一阵沉默。
然后,床垫微微下陷,他坐在了床边。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只微凉的手探了过来,覆在我按着胃部的手背上。
我吓得猛地一缩,却被他另一只手牢牢按住手腕。
“别动。”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贴在我痉挛抽痛的胃部。一种奇异的、带着薄茧的触感。
我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就这样用手捂着我的胃,一动不动。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说话。
仿佛他只是在进行某种……奇怪的镇痛仪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我无法控制的、细微的抽气声。
诡异的是,在那只手掌持续而稳定的压力下,那阵剧烈的痉挛竟然真的慢慢缓和了下来。
直到我的身体逐渐放松,呼吸也变得平稳,他才缓缓移开了手。
“药在哪里?”他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行李箱侧袋……”我声音虚弱。
他起身,很快找到了我的胃药,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我撑着手臂坐起来,不敢看他,接过药和水杯,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冰得我一颤。
我低头乖乖把药吃了。
他就在旁边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吃完药,我把水杯递还给他,小声说:“谢谢……我好多了,你休息吧。”
他接了杯子,目光沉沉地落在我因为冷汗而黏在额角的头发上,忽然伸出手。
我下意识地偏头想躲。
他的手指顿在半空,眼神倏地冷了下去。
“躲什么?”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我碰不得?”
空气瞬间凝固。
我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深不见底的眼睛,心脏狂跳。
我知道,这是一个临界点。
之前的细微“抗拒”还可以用入戏来解释,但现在,直接的躲避,触犯了他那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胃部的余痛还在隐隐作祟,提醒着我刚才那诡异却有效的“安抚”。
电光火石间,我垂下眼睫,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虚弱和……不易察觉的委屈(当然是演的):“不是……只是……你手有点凉,刚才……吓了一跳。”
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因为病弱而格外敏感、受不得一点惊吓的状态,甚至刻意让声音里带上一点点依赖被惊吓后的细微颤音。
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地盯在我脸上,像是在判断我这番说辞的真伪。
几秒令人窒息的对峙后,他身上的冷意似乎缓和了些许。
他收回手,淡淡道:“娇气。”
虽然还是批评,但那股迫人的危险感消散了。
我瘫软在床上,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他没再言语,上了床,将我拥入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肚子。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刚才那算是什么?
下意识的关心?
对所有物的维护?
还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需要他“保护”却最终失去的人?
无论哪种,都让我不寒而栗。
我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还残留着一丝他气息的枕头里,胃里的药开始发挥作用,带来困意,却无法驱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又过了几天。
陆渊看我的眼神里,那层审视的冰壳下,似乎多了一点难以捉摸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评估,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躁郁。
而我,则更加小心地扮演着我的角色——一个被严苛打磨、逐渐显露出些许棱角、但本质上依旧依赖于他、受控于他的“作品”。
《荒原》的拍摄接近尾声,我的戏份基本结束,只剩下最后几场补拍镜头。
所有人的重心都明显转向了那个新电影项目《深渊》。
陆渊的团队频繁进出招待所,带来的文件堆满了他的临时书房,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除了必要的拍摄和表演课,就缩在房间里研读《深渊》的剧本,将那个角色的每一寸挣扎、每一次堕落、最终那场毁灭性的爆发,都反复咀嚼,刻进骨子里。
我知道,那将是我的战场,也可能……是我的坟墓。
这天下午,补拍一场我在荒漠中寻找失物的戏。
风很大,卷起的沙砾打得人脸生疼。
我需要跪在沙地里,徒手挖掘,演出一种濒临崩溃的执拗。
一条过了,导演却皱着眉头看着监视器,和摄影师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朝我喊道:“林柠,情绪是对的,但镜头里缺了点东西……再来一条,再绝望一点!想象你失去的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我跪在滚烫的沙子上,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早已失去的、平凡却安稳的生活?
是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尊严?
还是……那从未得到过、却被虚假包装成“救赎”的所谓“庇护”?
风沙迷了眼,我低下头,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是表演,是真的有一根弦,快要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