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双手用力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空无一人的巷口,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我蜷缩在后座,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吁出一口浊气,猛地发动了车子。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越野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窜了出去!
车速极快,粗暴地碾过路面的坑洼,强烈的推背感将我死死按在座椅上。
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绷着侧脸,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将车子开得几乎飞起。
窗外的景物疯狂地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光溢彩的色块。
我死死抓着座椅边缘,脸色苍白,胃里翻江倒海,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知道,他在发泄。
发泄那未能完全平息的后怕和怒火。
车子一路狂飙,最终以一个极其粗暴的急刹,停在了湖边别墅的车库里。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引擎熄火。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彼此粗重未平的呼吸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他依旧保持着双手握方向盘的姿势,一动不动,背影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我坐在后座,也不敢动。
车库顶灯苍白的光线照射下来,勾勒出他冷硬侧脸的剪影,和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透过车内后视镜,死死锁着我的眼睛。
那眼神,太过复杂,太过深沉。
有未散的暴戾,有冰冷的审视,有浓得化不开的后怕,还有一丝……我完全看不懂的、近乎痛苦的挣扎。
我的心跳在他的注视下,再次失控。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推开车门,下车,然后又猛地拉开后座的车门,俯身探了进来。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
他伸出手,不是抓我,而是解开了我身前的安全带扣环。
然后,攥住我的手腕,将我从车里拉了出来。
他的力道依旧很大,不容拒绝,却似乎……少了一些之前的粗暴。
他拉着我,大步走进别墅,砰地一声甩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
他松开我的手,转过身,面对着我。
我们就那样站在昏暗的光线下,对视着。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
他的呼吸似乎已经平稳下来,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却依旧翻涌得厉害。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我的脸,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我皮肤时,猛地顿住了,然后紧紧攥成了拳,收了回去。
仿佛碰我一下,都会让他失控。
“他们……”我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嘶哑破碎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巨大恐惧,“……死了吗?”
他盯着我,眼神幽深,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冷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令人胆寒的戾气。
“死了干净。”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毫不在意的残忍。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脸色惨白如纸。
他似乎被我的反应刺激到,眉头狠狠一拧,上前一步,猛地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对上他骇人的视线。
“不然呢?”他盯着我的眼睛,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等着他们把你绑走?等着他们碰你?嗯?”
他的指腹用力,捏得我下巴生疼,眼底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暴怒。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后怕,“不准一个人乱跑!不准离开老陈的视线!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我没有……”我疼得眼泪涌了上来,徒劳地辩解,“是老陈让我下车的……他说引开他们……”
“他让你下你就下?!”
陆渊低吼着打断我,眼睛红得吓人,“他让你去死你去不去?!林柠!你的脑子呢?!”
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淹没了我,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般涌出,声音哽咽破碎:“那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吓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哭得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
看着我崩溃大哭的样子,陆渊眼底的暴怒似乎被泪水浇熄了些许,但那浓重的后怕和阴郁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猛地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转而用力将我按进他怀里!
手臂紧紧环住我颤抖的身体,力道大得惊人。
“不准哭!”他哑声命令,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疲惫?他将我的脸按在他胸膛上,不让我看他此刻的表情,“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的心跳依旧很快,重重地敲击着我的耳膜。
我就这样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所有的恐惧、委屈、后怕,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他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一只手有些笨拙地、一下下拍着我的后背,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生涩的安抚。
直到我哭得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他才稍稍松开我,低头看着我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脸,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低下头,温热的唇印在我湿漉漉的眼睛上,吻掉那咸涩的泪水。
动作依旧带着他惯有的强势,却莫名地……不再那么令人恐惧。
吻完眼睛,他又吻了吻我的鼻尖,最后,印在我微微颤抖的嘴唇上。
不是一个充满欲望的吻,而是带着一种确认般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一触即分。
“记住这次教训。”
他看着我,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再冰冷,“没有下次了,听见没有?”
我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似乎终于满意了,又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略显僵硬。
“上去洗澡。”他命令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慢吞吞地走上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今晚发生的一切,太过惊心动魄,太过匪夷所思,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在卧室了,靠在我那边的床头,手里拿着我之前看的那本《表演艺术心理学》,却似乎一页都没翻动。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眼睛和鼻尖依旧泛着红。
他放下书,朝我伸出手。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将手放在他掌心。
他微微用力,将我拉上床,圈进怀里。
他的怀抱依旧滚烫,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稳。
他拉高被子,将我们两人盖住,然后关掉了灯。
卧室陷入黑暗。
他没有立刻睡着,也没有再做别的什么,只是那样静静地抱着我,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呼吸平稳。
我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
就在我意识模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他极低极低地、模糊地叹了一句。
那声音轻得像是幻觉,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我的心尖。
“……我真服了你了。”
那声极低的、模糊的叹息,像夜风拂过湖面最细微的涟漪,轻得几乎以为是幻觉,却精准地拨动了心底那根最紧绷、最脆弱的弦。
服了什么?
服了我的愚蠢,我的莽撞,我一次次挑战他底线却总能侥幸活命的运气?
还是服了他自己……竟然会为了我这种“麻烦”,流露出那样近乎失控的恐慌和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