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那一声带着哽咽的“谢陛下天恩”,仿佛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心声,更是代表了所有沈家蒙冤忠魂的最终诉求。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余韵中混杂着血与火的气息,也带着洗刷污名后的沉重与释然。
他依旧跪伏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肩背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起伏。十数年的隐忍,家族的覆灭,个人的漂泊与危险,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最终的归宿与意义。忠国公……忠烈……丹书铁券……这些沉甸甸的荣衔与恩赏,如同最庄重的墓志铭,镌刻在沈家的历史之上,彻底覆盖了那“通敌叛国”的污秽之词。
御座上的小皇帝,在颁布完为沈家平反的旨意后,似乎也稍稍松了口气,稚嫩的脸上多了一丝属于帝王的决断。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却依旧稳立如山的萧绝,得到了一个几不可察的颔首鼓励。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再次落向下方的沈清言,声音比之前更加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继续宣旨:
“然,沈清言之功,不止于此!”
此言一出,殿内刚刚略有松缓的气氛再次一凝。所有官员都屏息凝神,知道对沈清言个人的封赏,才刚刚开始。
“沈清言!”小皇帝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尔身为沈家遗孤,忍辱负重,志存高洁。于朝堂之上,洞察奸邪,不惧权贵,终助朝廷揭露秦灼巨奸之真面目,使其滔天罪行大白于天下,此乃揭露巨奸之大功!”
“叛乱骤起,殿前危急之际,尔临危不乱,更有……更有护持之举(小皇帝想到了沈清言掷信干扰秦灼的举动),此乃护驾之忠勇!”
“纵观其行,忠勇可嘉,才堪大用!朕,特旨加封——”
小皇帝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着最恰当的词语,又像是在赋予这旨意更重的分量,随后,一字一句,郑重宣告:
“加封沈清言,为太子太傅!”
“晋,文渊阁大学士!”
“即日,入阁参赞机务!”
旨意宣毕,整个金銮殿陷入了另一种极致的寂静之中。
太子太傅!乃是东宫三师之一,地位尊崇,虽多为荣誉衔,却代表着帝王对臣子品德与学问的极致认可,更是未来帝师的预备!
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赞机务!这更是了不得!这意味着沈清言从此踏入了帝国的核心决策层——内阁!文渊阁大学士是内阁成员的标志性头衔,“参赞机务”则赋予了实际参与处理国家最高军政要务的权力!这是真正的位极人臣,是无数官员一生奋斗都难以企及的巅峰!
从一个蒙冤待罪的“犯官之后”,一个刚刚官复原职不久的翰林院侍读,一跃成为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政!
这晋升速度,可谓一步登天!
但这殊荣,放在今日刚刚经历叛乱、沈家沉冤得雪、且沈清言本人确实在扳倒秦灼的过程中居功至伟的背景下,却又显得如此顺理成章,无人能够质疑!
这是对他个人才智、勇气与忠诚的最高褒奖,也是帝国对沈家冤屈的进一步补偿,更是萧绝与新皇对他未来寄予厚望的明确信号!
沈清言跪在地上,听着那一道道如同天音般的封赏,心中巨浪滔天,百感交集。
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入阁……
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甚至不敢想象的头衔与权力,如今竟加于己身。
他想起父亲当年在书房灯下,教导他忠君爱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想起母亲温柔地为他整理衣冠,盼他光耀门楣;想起族中兄弟姐妹们嬉笑玩闹的时光……那些温暖的、鲜活的画面,最终却被血与火、被“叛国”的骂名所覆盖。
十年冤屈,如同漫长的寒冬。
而今日,不仅仅是沉冤得雪,更是荣耀加身,一步踏入了这帝国的权力之巅!
父亲……母亲……各位族人……你们看到了吗?
沈家的门楣,未曾倒塌,反而以更耀眼的方式,重新立在了这朝堂之上!以忠烈之名,以国公之尊,更以这入阁拜相之荣!
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再次冲上眼眶,他强行抑制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
他再次叩首,声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越与镇定,只是那微微的颤音,依旧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臣,沈清言,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信重,臣……万死难报!必当竭尽驽钝,辅佐东宫,参赞机务,以报陛下天恩之万一!”
这一次,他谢的是对他个人的知遇之恩,是赋予他的重任与信任。
行礼完毕,他缓缓抬起头。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御阶,越过了那尚存的血迹,精准地落在了丹陛之侧,那个始终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的身影之上——萧绝。
萧绝也正看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比平日更加深邃,但其中蕴含的,不再是战场上的杀伐与冷冽,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欣慰与……某种更深沉情感的光芒。
四目相对。
沈清言的眼中,泪水终究还是未能忍住,悄然滑落。但那泪水中,没有丝毫软弱,只有无尽的感激、历经劫波后的释然,以及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而深刻的情愫。
是眼前这个人,在他最绝望无助时,给了他信任与庇护。
是这个人,与他并肩作战,运筹帷幄,最终撕开了黑幕,还了沈家清白。
也是这个人,以自身为盾,护住了皇帝,也间接护住了他得以昭雪的平台。
如今,更是这个人,站在权力的顶端,亲手将他推向了这位极人臣的位置。
知遇之恩,并肩之情,护持之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最终只化为那一眼之中,蕴含了千言万语的注视。
萧绝读懂了他眼中的一切。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唇线,似乎极其轻微地柔和了一瞬,对着沈清言,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清言收回目光,再次垂首。当他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属于新任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的沉静与从容。
殿内的百官,看着这短短时间内,身份地位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年轻人,看着他与摄政亲王之间那无声却默契的交流,心中无不凛然。
一颗新的政坛巨星,已然在这血与火洗礼后的金銮殿上,冉冉升起。
帝国的朝局,将因他的入阁,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