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亲自签发的调令,效率高得惊人。昨日傍晚才接到任命,今日一早,吏部的正式文书便已送达,着令新任刑部右侍郎沈清言即刻赴任。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六部衙门。一个年仅弱冠、出身寒门(在世人眼中沈家已倒)、且身负“戴罪之身”(沈家尚未平反)的年轻人,竟如同坐了天梯般,从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跃成为刑部右侍郎,位列从三品!这在整个靖朝官场都堪称骇人听闻!
更何况,谁不知道刑部是块硬骨头,更是以赵家为首的几大世家经营多年的地盘?这位空降的沈侍郎,其背后站着的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这其中的意味,足以让所有嗅觉灵敏的官员在心中掂量许久。
沈清言穿着一身崭新的、略显宽大的从三品侍郎官袍,手持吏部文书,踏入了刑部衙门那扇沉重、透着森严之气的大门。门内来往的官吏、书办,见到他,无一不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口称“沈大人”,态度恭敬无比。
然而,那恭敬之下,是无数道或探究、或忌惮、或隐含不屑、或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沈清言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走过之后,背后那些瞬间交换的、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被引路的书吏带到了一处宽敞却略显陈旧的廨房,这里将是他的办公之所。廨房内桌椅书架一应俱全,却蒙着一层薄灰,显然闲置已久,透着一股无人问津的冷清。
他刚坐下,还没等熟悉环境,刑部尚书赵德明便在一众属官的簇拥下,亲自“迎接”来了。
赵德明年约五旬,面容富态,留着三缕长须,穿着一身绣着孔雀的尚书官袍,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官场式的笑容。他是当朝太后的远房侄孙,赵家在朝中的中流砥柱之一。
“沈侍郎!哎呀呀,真是年少有为,英姿勃发啊!”赵德明笑容可掬地拱手,“王爷慧眼识珠,沈侍郎以弱冠之龄便膺此重任,实乃我刑部之幸,朝廷之福啊!”
他话说得漂亮,眼神却如同滑腻的蛇,在沈清言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计量。
沈清言连忙起身还礼,姿态放得极低:“下官沈清言,参见尚书大人。下官年轻识浅,初来乍到,日后还需大人多多指点提携。”
【笑面虎!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内心立刻给这位顶头上司贴上了标签。
“好说,好说。”赵德明捋着胡须,笑容不变,“沈侍郎才名远播,连王爷都赞誉有加,称你有‘灵觉’之能,洞察秋毫。想必处理起刑名事务来,定是游刃有余,手到擒来啊!”
他特意加重了“灵觉”二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讥诮。周围的属官们也都跟着露出或真或假的笑容,眼神各异。
沈清言心中一凛,【果然!萧绝给我安的这‘灵觉’名头,成了他们攻击的靶子了!】他面上却只能更加谦恭:“大人谬赞,下官惶恐。所谓‘灵觉’,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臆测,当不得真。刑名之事,关系人命,下官定当谨遵律法,依凭证据,不敢有丝毫懈怠。”
“诶,沈侍郎过谦了。”赵德明摆了摆手,随即对身后一名主事使了个眼色。
那主事会意,立刻指挥着几名书吏,抬着两大箱、抱着一大摞卷宗,吭哧吭哧地搬进了沈清言的廨房,几乎将那张宽大的书案堆满,还有不少散落在地上。
这些卷宗大多纸张泛黄,边角磨损,散发着陈年的墨臭和灰尘味。
赵德明指着那堆积如山的卷宗,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沈侍郎新官上任,按惯例,总要熟悉部务。这些呢,都是近年来积压的一些……疑难旧案,或是悬而未决的无头公案。部里同僚们殚精竭虑,奈何才疏学浅,一直未能勘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清言瞬间有些僵硬的脸色,笑意更深了几分:“沈侍郎既有‘灵觉’之能,目光如炬,想必处理这些案子,定是不在话下。正好,也让部里上下都见识见识沈侍郎的手段,学习学习。我等,可是拭目以待啊!”
话音刚落,周围那些属官们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沈侍郎定能马到成功!”
“我等翘首以盼,就等着沈侍郎拨云见日了!”
“这些案子困扰我等久矣,沈侍郎来了,可算有指望了!”
一时间,廨房内充满了虚伪的奉承和等着看笑话的期待。
沈清言看着眼前这堆如同小山般的、散发着“麻烦”气息的卷宗,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好家伙!直接甩过来这么多陈年旧案和无头悬案!】
【这哪里是见面礼,分明是下马威!想用这些案子把我压死,或者让我出丑!】
【还‘拭目以待’?是等着看我怎么灰头土脸吧!】
他内心怒火中烧,却又不能发作。他知道,自己此刻若表现出丝毫的畏难或不满,立刻就会成为整个刑部的笑柄,以后更别想在这里立足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对着赵德明躬身道:“尚书大人厚爱,下官感激不尽。既蒙王爷与大人信任,下官自当尽力而为,仔细研读这些卷宗,希望能不负所托。”
他的态度依旧恭敬,但语气却不卑不亢。
赵德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稳住了阵脚。他呵呵一笑:“好!那本部堂就不打扰沈侍郎处理公务了。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说罢,便带着一众属官,扬长而去。
廨房内终于安静下来。
沈清言看着那满屋子的卷宗,苦笑一声,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卷宗封皮上落满了灰,标题是《城南富商李万三离奇暴毙案》,标注的立案时间,是三年前。
他拍了拍灰尘,翻开卷宗,里面记录混乱,证据链残缺,证人证词矛盾重重,果然是一桩标准的“无头案”。
【系统啊系统,】沈清言在心里哀叹,【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这些‘硬骨头’,可就指望你给的瓜保不保熟了!】
他认命地坐了下来,开始埋头于这堆几乎将他淹没的陈年旧案之中。
刑部的生涯,就在这一片“热情”的“期待”和堆积如山的难题中,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