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解围”与震慑
金銮殿内的空气,仿佛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心声风暴”彻底冻结,又被无数道惊疑、愤怒、探究的目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粘稠、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感。沈清言跪在冰冷的蟠龙金砖上,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之中,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那些能将他凌迟的视线下,恐惧和极致的社死尴尬交织成巨大的漩涡,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吞噬。
【完了……全完了……凌迟……株连……】
【别看我……求求你们别看了……】
【地缝呢?快裂开一条让我钻进去吧……】
零星而绝望的念头依旧不受控制地挣脱束缚,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气泡,微弱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里,让刚刚稍有平息的诡异氛围再次泛起涟漪。
几位靠近前排、以刚正严厉着称的御史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其中一人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妖异”景象,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眼看就要迈出队列,厉声呵斥这“殿前作祟”的“妖人”!
殿内的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仿佛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断裂崩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冰冷的冷哼,如同极北寒荒之地万载不化的玄冰骤然炸裂,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摧垮一切的恐怖威压,瞬息间席卷了整个金銮殿!
即将脱口而出的呵斥被硬生生堵回了喉咙,所有窃窃私语、所有惊疑不定、所有蠢蠢欲动的情绪,都被这声冷哼无情地镇压、冻结!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敬畏与恐惧,投向了御阶之侧。
摄政王萧绝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孤峰绝壁,蟒袍上的暗纹在透过高窗的光线下流淌着冷硬的光泽。他的面容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封状态,看不出丝毫波澜,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扫视全场时,却仿佛有实质般的冰棱刮过每个人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肃静!”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殿前失仪,成何体统?”
这句话,如同律法颁布,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权威。直接将方才那匪夷所思、近乎妖异的“公放心声”事件,定性为了“失仪”。轻飘飘两个字,却重若千钧,强行要将一切超出常理的部分压回“规矩”的范畴之内。
目光随即落回那个罪魁祸首身上。沈清言只觉得那视线如同两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试图缩成一团的伪装,将他钉死在原地,连血液都快要凝固。
萧绝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语气平铺直叙,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林贡士,你脸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
——台阶!
这是一个明确无误的、扔下来的台阶!
尽管那台阶是由寒冰铸就,边缘锋利,踏上去可能冻伤刺骨,但对于即将坠入万丈深渊的沈清言而言,这已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沈清言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猛地一个激灵,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嘶哑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带着劫后余生的泣音:
“回……回王爷!草民……学生……学生初次面圣,天威煌煌,惶恐万分,确……确感神魂不安,五内俱焚,以致殿前失态,惊扰圣驾,惊骇诸位大人!学生……万死!万死!”
他顺着那冰冷的台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来了。将一切异常归咎于自身紧张、身体不适,将所有的“大不敬”心声定义为“惶恐失态”,完美地契合了萧绝给出的“失仪”定性。
萧绝不再看他,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转而面向一旁早已冷汗涔涔、不知所措的礼部官员和内阁大学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与不容置疑:
“继续。”
两个字,如同敕令,强行将这几乎脱轨的国家抡才大典,拉回到了既定的流程之上。
礼官如梦初醒,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稳,高声道:“诸贡士——归位——策试继续——”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其余的贡士们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闻言如蒙大赦,慌忙重新跪坐好,手忙脚乱地整理笔墨纸砚,只是那不断颤抖的手指和苍白的面色,暴露了他们远未平复的心绪。他们甚至不敢再看身边的沈清言一眼,仿佛他是什么瘟神灾星。
沈清言艰难地从金砖上撑起发软的身体,重新跪坐回案后。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笔杆,却颤抖得根本无法握住。他拼命深呼吸,试图压制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以及脑海里依旧混乱不堪、偶尔还会泄露一丝半缕的恐惧碎片。
【拿住……拿住笔……不能再出错了……】
【萧绝在看……他一定还在看着我……】
【答题……必须答题……】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空白的答卷上,那一道道关乎他前途命运的策问,此刻在眼前却如同扭曲的鬼画符,难以辨认。巨大的心理阴影如同浓稠的墨汁,笼罩了他的全部心神。刚才那社死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循环播放,王尚书气紫的脸,李将军按刀的手,百官惊疑的目光,还有萧绝那冰封之下暗涌杀意的眼神……
他知道,暂时的杀身之祸似乎过去了。摄政王用无上的权威,强行压下了这场风波。但他更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暴露在了风暴的中心。萧绝绝不会轻易放过他。那冰冷的杀意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而“社死”带来的尴尬和恐惧,更是化作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困住。
这答卷,该如何写?在这心神俱裂、恐惧如影随形的情况下,他还能写出什么经世济国之策?
就在他心神激荡,笔尖颤抖着即将落下第一滴墨点时,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再次无声无息地锁定了他。
萧绝并未一直盯着他,但他的气场却笼罩着整个大殿。他仅凭眼角的余光和那份对全场绝对的掌控力,就能清晰地感知到沈清言的状态——那强装镇定下的崩溃边缘,那无法抑制的恐惧颤抖。
不能让这小子彻底废掉。至少,现在不能。他需要一份过得去的答卷,需要一个“寒门典范”顺利走完殿试流程,哪怕只是表面文章。
于是,一道更加冰冷、带着赤裸裸警告意味的意念,或者说,是某种针对“系统”宿主特有的精神压制,如同无形的冰潮,精准地冲向沈清言。
沈清言猛地一僵!
仿佛一桶掺着冰碴的冷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混乱思绪。那是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威胁感,比方才单纯的死亡恐惧更令人战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不仅扼住了他的喉咙,还攥住了他那所谓的“系统”核心。
【若再有心神不属、玷污圣殿之举,严惩不贷!】
萧绝之前那句冰冷的警告,此刻如同惊雷般再次在他脑海炸响,但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伴随着的是那股实质性的、几乎要将他精神压垮的恐怖威压!
这不再是泛泛的警告,而是精准的震慑!是针对他一个人的最终通牒!
沈清言瞬间屏住了呼吸,所有的胡思乱想、所有的恐惧尴尬,在这绝对的、针对性的威慑下,竟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求生的本能超越了一切!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就死!他必须完成这场殿试!
冷汗再次渗出,但他颤抖的手指,却奇迹般地缓缓稳住了。他死死咬住牙关,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将所有的注意力强行拉扯回来,聚焦在眼前的策问题目上。
眼神里依旧残留着恐惧,却多了一丝绝望下的疯狂专注。
写!必须写!好好写!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平静”之中。
只听得见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诸位贡士或轻或重、依旧有些不稳的呼吸声。
文武百官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交头接耳,但每个人的内心都远非表面那般平静。摄政王这强硬无比的手段,看似平息了事端,实则留下了太多的疑问和惊惧。
那声音究竟从何而来?为何摄政王要强行压下?那个叫林言的贡士,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尚书的脸色依旧难看,但呼吸稍微顺畅了些,只是看向沈清言背影的目光,依旧带着难以消解的怒意。李将军的手终于从刀柄上松开,重重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表达着不满,却也未再有多余动作。
御座上的小皇帝萧宸,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努力维持着天子的威仪,但一双眼睛却忍不住滴溜溜地转,看看台下那个“有趣”的贡士,又偷偷瞥一眼旁边气场骇人的皇叔,心里的好奇几乎要满溢出来。刚才那些心里话,虽然大逆不道,但……好像说的也没错啊?皇叔有时候是挺吓人的,王尚书抠门,李将军脾气爆……他赶紧抿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也“想”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风暴似乎暂时止息。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沈清言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的精力、全部的求生欲,都灌注于笔尖,开始书写他这场永生难忘、在杀意与社死阴影笼罩下的殿试答卷。
每一笔,每一划,都重若千钧。
而萧绝,依旧如一座冰山,矗立在御阶之侧,守护着这表面恢复的秩序与威严,那双冰封的眸底,暗流汹涌,无人能窥知其究竟在思虑何等深远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