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接下来的几天,林家村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平静。村民们照常下地劳作,炊烟依旧按时升起,孩子们在打谷场上追逐嬉闹。但林修远敏锐的灵觉,却能捕捉到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山野间,似乎多了一些陌生的、训练有素的气息在悄然活动。他们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子,巧妙地避开了村民日常活动的区域,只在人迹罕至的林间穿梭。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若有若无的、经过严格控制的引擎轰鸣声会从极远处传来,又迅速消失,仿佛只是山风的错觉。
林大山这几日也显得有些沉默,他不再进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或是坐在院门口,吧嗒着旱烟,目光时不时地望向鬼哭岭的方向,眼神复杂,带着一种参与重大历史事件的庄重感,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万籁俱寂,连犬吠都似乎消失了。林建军再次悄然返回,与他同来的,还有两名之前来过的那两位便装男子,他们的表情比上次更加严肃。
“爹,时候到了。”林建军的声音压得极低,在寂静的夜里几乎听不清,“部队已经就位,封锁了所有进山通道。您是老向导,需要您带我们走最隐蔽、最稳妥的路线进去。”
林大山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角的猎枪——这一次,不是用来狩猎,而是身份的象征和必要的防身。他看了一眼站在里屋门口的林修远,祖孙二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林大山吐出一个字,率先踏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林修远站在窗后,灵觉如同无形的触角,远远地跟随着爷爷一行人的身影。他能“看”到,在村外数里的山林中,一支完全由军人组成的、纪律严明的队伍早已集结待命。他们穿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装备精良,却寂静无声,如同蛰伏的猎豹。
随着林大山这位熟悉每一条兽径、每一处险要的老猎人引路,这支沉默的队伍如同暗夜中流淌的溪流,悄无声息地向着鬼哭岭深处渗透。他们避开了所有可能暴露的路线,行动迅捷而精准。
林修远的灵觉能清晰地感知到,以鬼哭岭那个山谷为中心,一张无形的、由明哨暗卡构成的警戒网已经悄然张开,将那片区域与外界彻底隔绝。任何试图靠近的生物,无论是人还是野兽,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并控制。
山谷内,灯火通明,但与外界想象的喧嚣不同,所有的作业都在一种极致的安静与高效中进行。大型的、经过消音处理的军用卡车和特种运输车辆,利用临时开辟的隐秘通道,直接开到了仓库入口附近。士兵们如同精密的齿轮,在军官低沉短促的口令指挥下,分工明确,动作迅捷。
一箱箱沉重的军火被小心翼翼地搬出,登记,然后稳稳地装上覆盖着伪装网的卡车,用防雨布捆扎结实。那些笨重的机床和设备,则动用了小型起重机和平板拖车,在专业技术人员指导下,被分解成关键部件,同样被仔细包裹、固定,然后运走。
整个过程,没有大声喧哗,没有不必要的交谈,只有器械摩擦的细微声响、沉重的呼吸声和军官偶尔压得极低的指令。效率高得惊人。
林大山作为向导和名义上的发现者,被安排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位置。他亲眼目睹着这支国家力量的雷霆行动,看着那些曾经让他感到压抑和危险的军火,以及那些他虽不完全懂、却知道极为珍贵的“铁疙瘩”,被如此专业、如此迅速地转移,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个人在国家机器面前的渺小,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将这些东西交给国家,是多么正确和必要的决定。
林修远虽然身在远处,但他的灵觉却如同高空俯瞰的鹰眼,将整个搬运过程“尽收眼底”。他注意到,那些军火被直接运往一个方向,显然是送往专门的军事管控区或研究机构。而那些机床和设备,则被运往了另一个方向,那里,恐怕早有接到秘密指令的国营大厂技术人员在翘首以盼。
搬运工作持续了几乎一整夜。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辆满载的卡车也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山谷。所有的痕迹都被迅速而专业地清理、掩盖,废弃的包装物被带走,车辙被抹平,就连人员踩踏过的植被,都被尽量恢复了原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个被搬空的、深邃的仓库入口,如同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
林大山在天亮前被安全送回了家。他脱下沾染了夜露和尘土的外衣,坐在炕沿上,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眼神有些空洞,又有些释然。
林建军没有多留,只对父亲和闻声起来的哥嫂低声说了一句:“一切顺利,后面的事情上面会处理干净。家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便再次匆匆离去,消失在黎明前的薄雾中。
太阳照常升起,林家村迎来了新的一天。村民们依旧忙碌,无人知晓,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一场关乎国家战略资源的秘密转移,就在他们身边的山林中悄然完成。
林修远看着爷爷略显疲惫却异常平静的侧脸,知道这件事,对于林家而言,算是告一段落了。巨大的风险已经被国家力量接手,而潜在的功勋和护身符,也已在无声中铸就。
鬼哭岭,这个困扰了村民数十年的“邪地”,其最大的秘密已被取走,剩下的,或许只有那逐渐消散的煞气和一段即将被彻底封存的往事。而林家,则在这时代的浪潮中,再次稳稳地向前迈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