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城市飞速倒退,高楼广厦化为模糊的色块。
沈烨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塑料和皮革,而是某个无形敌人的咽喉。
普罗米修斯之眼。
那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轰鸣,像丧钟,又像宣战书。
所有的碎片——紫色的血、未知的科技、孤儿院的“意外”、
顾宸那完美到诡异的履历、以及那双温润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非人冰冷——终于被这个恐怖的图腾强行焊接在一起,拼凑出一个令人战栗的轮廓。
这不是犯罪。
这是……某种降临。
某种披着人皮的、精心策划的渗透。
而他,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正孤身一人,拖着昨夜追击留下的疲惫和挫败,冲向这巨大阴谋的锋刃之处。
手机再次响起,尖锐的铃声切割着车厢内凝固的空气。
是局里的内线。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惯常的冷硬:“说。”
“沈队!”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不安,“刚才院长办公室来电,语气很急,要求立刻调阅您今早查询顾宸医生档案的所有记录和监控!
我们……我们按您吩咐的,用了临时权限,记录已经做了隔离处理,但那边催得很紧,恐怕……”
沈烨的眼底寒光一闪。
反应这么快?
他刚离开福利院不到半小时,查询档案的记录就已经触发了警报?
顾宸背后的网络,远比他想象的更敏锐、更无孔不入。
“知道了。按预案应对,就说是我负责的旧案协查,需要补充背景信息,所有责任我承担。”
他语气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原记录彻底清除,用备用链路上传至‘孤岛’服务器。”
“明白!还有,沈队,技术队那边对通讯器残骸的初步复原……指向一个加密的中继信号塔,位置在……市中心生物科技研究院园区附近!”
生物科技研究院…… again.
又一个巧合?
不,在这张网上,没有巧合。
“信号最后消失的时间点,能锁定吗?”
“大概在今天凌晨四点左右。之后信号就彻底湮灭了,无法追踪。”
凌晨四点。
那时他刚刚结束码头的徒劳搜捕,带着一身的疲惫和那管诡异的紫色血液返回局里。
而那个受伤的“夜枭”,则带着可能致命的伤口和那个烧毁的通讯器,消失在了城市的下水道系统里,最终信号消失在研究院附近。
是去那里寻求治疗?
复命?
还是……那里本身就是巢穴的一部分?
“收到。继续分析,有任何发现,直接‘孤岛’汇报。”
沈烨切断通讯,油门猛地深踩下去。
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车子像挣脱枷锁的猎豹,猛地窜出,朝着市中心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需要见到顾宸。
现在,立刻。
不是在诊室那种被精心布置过的、属于“顾医生”的舞台。
他需要一个更直接、更无法预演的环境。
他要去他的办公室,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需要看着那双眼睛,亲口抛出那个名字,看看那完美的面具之下,是否会裂开一丝属于“普罗米修斯”的紫色缝隙。
……
医院。
午后的阳光被巨大的玻璃幕墙过滤,变得温顺而慵懒,洒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午餐食物的味道。
一切都井然有序,平和,正常。
沈烨大步穿过走廊,他的到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温吞的水中,引得周围的白大褂和病患纷纷侧目。
他无视那些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他一把推开顾宸办公室的门。
顾宸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洗手池前,仔细地清洗着双手。
水流哗哗,他低着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过于苍白,甚至能看清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听到门响,他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头,而是不慌不忙地关掉水龙头,拿起一旁的无菌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每一根手指。
然后,他才转过身。
“沈警官?”他看到沈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被温和的、略带担忧的笑容取代,
“您怎么……是检查结果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沈烨空着的双手——没有拿着检查单。
他的白大褂洁白挺括,里面的蓝色衬衫领口熨帖。
除了脸色比上午更苍白几分,以及左耳后那道若隐若现的细小红痕,他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刚结束一台手术或半天门诊的医生没什么不同。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阳光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沈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反手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一步步走向顾宸,目光像两把冰冷的解剖刀,寸寸刮过他的脸,他的脖颈,他衬衫包裹下的胸膛,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带着疑惑的、温润的眼睛上。
距离很近。
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一丝极微弱的、被严格掩盖过的……消毒止血敷料的味道。
“顾医生昨晚休息得好吗?”沈烨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性的质感,完全不同于白天问诊时的疲惫和困惑。
顾宸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带着点无奈的苦笑:“还是老样子。
沈警官您也看到了,脸色都不太好。
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调整。”他语气轻松,试图将对话拉回熟悉的医患轨道。
“是吗?”沈烨的嘴角扯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我昨晚也没睡好。
又去了趟东区码头,风很大,下水道里的味道……很特别。”
他紧紧盯着顾宸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疑惑加深了,还掺入了一丝对警察莫名其妙话题的不解:“码头?
沈警官,您是不是太累了?
那些地方还是少去为好,不太安全。”
完美无瑕。
他的表情,他的语气,甚至那细微的肢体语言,都在诉说一个无辜医生对一名行为异常警察的合理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