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2,”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恳求,“再让我待一段时间好不好?就一点点时间……”
【宿主,脱离时间将会在最合适的时机。】952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仔细听,似乎少了几分冰冷。
“可是……”柚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我还没……还没好好和朋友道别。”
在这里的每一天,和朋友拌嘴的日常,一起执行任务时的默契,甚至是刚才在摩天轮上那慌乱又心动的瞬间,都真实得让他舍不得离开。
【宿主,你的情绪波动太大了。】952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柚很固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执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梦境里一片寂静,只有他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柚以为952不会再回应的时候,那个机械音才再次响起,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无奈:
【……宿主,做你想做的吧。】
【但我不能保证什么,】952的声音沉了下去,【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变数,也许会在某个你意想不到的时刻……你必须做好准备。】
柚的心里瞬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庆幸,也有更深的恐慌。但他还是用力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952。”
至少,他还有时间。
哪怕短暂,他也想好好地……和这个世界,和他的哥哥,告别。
梦境渐渐散去,柚翻了个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那个总是吊儿郎当,却会在他害怕时默默守在门口的身影。
他的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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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风总带着股不肯认输的凉意,卷着最后几片枯黄的银杏叶在街角打了个旋,才不情不愿地让给了更凛冽的气息。
空气里换成了清冽的、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味道,连阳光都变得吝啬,斜斜地挂在天上。
柚把自己裹得像只圆滚滚的小绒球。
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先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领口堆着小小的褶皱,外面套着件浅棕色的短款棉服,袖口和衣摆都有一圈毛茸茸的白色边,跑动的时候会轻轻晃悠,活像某种温顺小动物的尾巴。
下身是条深灰色的加绒运动裤,裤脚被塞进了棕色的短靴里,每走一步都踩着软软的声响,像小熊踩在厚厚的落叶堆上。
他站在高专宿舍楼下的银杏树下,鼻尖被冻得有点红,正仰头看枝头最后几片顽固的叶子。
风一吹,他就下意识地往棉服里缩了缩脖子,肩膀微微耸起,活像只被冻得打哆嗦的小松鼠。
“哟,这是哪来的小团子?”
五条悟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从身后飘过来时还裹着点寒气。
柚回过头,就看见哥哥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高领,外面罩着大衣,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银白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棉服:“很冷啊。”
“是冷了点。”五条悟走近了些,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弯起的弧度藏着笑意,“不过我们柚这样,倒像是刚从堆里滚出来似的。”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戳柚鼓起的胳膊,“里面塞了多少层?是不是连抬手都费劲?”
柚皱了皱鼻子,试图抬胳膊去打他,却因为棉服太厚,动作慢了半拍,反倒像只笨拙的小企鹅在挥翅膀。
“才没有,”他小声嘟囔,“你不也穿厚了吗?”
“我这是风度翩翩,”五条悟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目光落在柚脖子上,顿了顿,“这条围巾倒是挺好看。”
那是条正红色的围巾,毛线织得不算特别工整,边缘还有点小小的毛絮。
红色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显透亮,鼻尖的红也像是被围巾染上去的,连眼角都仿佛沾了点暖融融的色泽。
在五条悟眼里,柚平日里总是透着点机灵的眼睛,被冷风吹得微微眯起,红色的围巾绕在颈间,垂在胸前,走动时轻轻晃动,勾得人心里痒痒。
连说话时呼出的白气,都带着点温吞的可爱。
“好看吗?”柚抬手拽了拽围巾,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嗯。”不知道是在说围巾还是说人,五条悟弯了弯眼,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棉服的帽子被他揉得滑下来一点,露出里面柔软的白发,“走吧,去吃那家今天开业的甜品店。”
“可是据说那里的很甜。”柚跟在他身后,路边的灌木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甜才好啊,冬天就该吃点甜的。”五条悟侧过头看他,脚步放慢了些,“难道你想吃别的?”
“不要。”柚立刻摇摇头,他把脸埋得更深了些,红色的围巾遮住了他的耳朵。
“那就走吧。”
话题不知道是怎么歪到这的。
“我可是六眼,闭着眼睛都能走直线。”五条悟湛蓝的眼睛在清冷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浸在冰水里的蓝宝石,“倒是你,小短腿慢点走,别摔了。”
“我才不会摔。”柚不服气地加快了脚步,结果被路边一块凸起的砖块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幸好被五条悟伸手捞了回来。
“看吧,”五条悟把他扶稳,指尖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笨蛋。”
柚抿着嘴不说话,只是偷偷往他身边靠了靠,胳膊肘轻轻碰到他的大衣。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雪松香,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让人觉得很安心。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从鲷鱼烧的甜度聊到昨天训练时五条悟故意放水的事,又从窗外那只总偷食的野猫说到下周的任务地点。
风渐渐小了,空气里的寒意却更浓了些。
柚正和五条悟谈论“咒灵有没有痛觉”,忽然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脸上。
他顿了顿,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脸颊。
一片小小的、晶莹的雪花,在他的指尖慢慢融化,留下一点湿痕。
“嗯?”五条悟也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色绒布盖住了。
就在刚才,这块绒布上忽然绽开了无数细碎的白花——初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像天上不小心撒落的糖霜,轻飘飘地往下落,有的落在屋顶上,有的粘在树枝上,还有的调皮地钻进人的衣领里,带来一阵细微的凉意。
很快,雪花变得密集起来,像被风吹起的柳絮,又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
它们不再是单个的雪花,渐渐连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温柔地笼罩住整个世界。
路边的银杏树枝桠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雪,像给褐色的枝条镶上了一道白色的边。
远处的屋顶渐渐变成了淡青色,再慢慢转白,像盖上了一床松软的棉被,连空气都仿佛被洗过一般,变得格外清新,吸入肺里,带着点清冽的甜。
雪花落在柚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看见无数细碎的光在眼前闪烁,像把星星揉碎了撒进了雪里。
“是初雪啊。”五条悟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比去年更晚了。”
柚看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说。
人们说初雪落下的那一刻,许下的愿望会更容易实现,就像神明在雪地里埋下了祝福。
他看着身边的五条悟,他正仰头看着天空,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和睫毛上,给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蓝眼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
柚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被风吹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系统给出的任务提示总是模糊不清,也许下一秒,也许明天,他就会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在五条悟的生命里。
那些一起训练的清晨,一起吃鲷鱼烧的午后,一起在屋顶看星星的夜晚,会不会也像这场初雪一样,天亮之后就消失无踪?
“哥哥。”柚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些发飘。
“嗯?”五条悟低下头看他,眼里还映着漫天的雪。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柚咬了咬嘴唇,指尖攥紧了围巾的一角,“你会不会……”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五条悟打断了。“说什么傻话呢。”此时此刻非常可靠的兄长伸出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暖暖的,“我们可是兄弟啊,你能跑到哪里去?”
“可是……”
“没有可是。”五条悟弯下腰,平视着他的眼睛,湛蓝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只要我想找,就算你藏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揪出来。而且,”他顿了顿,嘴角扬起熟悉的、带着点骄傲的笑容,“我可是五条悟,有我在,谁能让你不见?”
柚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眶有点发烫,刚想说点什么,就感觉脖子上的围巾松了松。
不知什么时候,围巾的一角掉了下来,垂在胸前,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五条悟注意到了,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截掉落的围巾,绕回柚的颈间。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柚的皮肤,带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红色的围巾被重新系好,在颈间打了个漂亮的结,把他的半张脸都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弯起来的眼睛。
“好了,”五条悟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起身,“再不走都要卖完了。”
柚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前走。
雪花还在不停地下着,落在两人的肩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
他们的脚印一前一后印在雪地上,又很快被新的雪花覆盖,像两只结伴而行的小动物,在白茫茫的世界里,慢慢走向远方。
风里传来五条悟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说真的,你今天穿得这么圆,要是滚起来,说不定能滚到店门口。”
柚小声哼了一声,却悄悄加快了脚步,跟上了他的步伐。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看着前方那个背影,忽然在心底默默地想: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大人,就让我多陪陪哥哥吧。
至少此刻,他们还在一起,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