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零七分,星巴克里的冷气像融化的冰川,漫过苏晚裸露的脚踝。她盯着电脑屏幕上只画了一半的插画——街角的梧桐树影里,本该坐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可笔尖悬在数位板上,怎么都落不下去。
“麻烦,一杯热拿铁,加两勺糖。”邻座的声音带着点刚从会议室里出来的疲惫,尾音却很清透。
苏晚的笔尖顿了顿。这个声音像雨落在青石板上,让她想起上周在小区楼下听到的小提琴声。她下意识转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浅灰色的高领毛衣,肩线很利落。
她收回目光时,手机突然震了震,是编辑催稿的消息。苏晚手忙脚乱地去够桌角的咖啡,指尖碰到纸杯的瞬间,有人同时握住了杯耳。
“抱歉。”男人先松了手,转过身来。
苏晚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干净的直线。最特别的是眉骨处有颗很小的痣,让他严肃的五官多了点柔和的破绽。
“没事,我拿错了。”她慌忙把拿铁推过去,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温温的,像春日里晒过的石头。
男人拿起咖啡时,杯套上的便签纸飘了下来,落在苏晚的键盘上。上面用钢笔写着“林深”,字迹遒劲,末尾有个小小的建筑图纸符号。
“谢谢。”他捡起便签,目光扫过她的电脑屏幕,“你画的梧桐树,很像长乐路那棵。”
苏晚愣住了。她确实是照着长乐路的老梧桐画的。
他没再多说,端着咖啡走到窗边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苏晚看着他拿出笔记本,屏幕上闪过密密麻麻的建筑结构图,忽然觉得自己画里的白衬衫男人,有了清晰的轮廓。
半小时后,苏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发现窗边的位置空了,只留下一杯没喝完的拿铁,和一张画着小猫咪的便签:“你的梧桐树缺了只在树洞里躲雨的猫。”
苏晚把那张便签贴在速写本的第一页。之后的三天,她每天下午都去那家星巴克,点一杯热拿铁,却再也没见过林深。
周五晚上,她被编辑逼到便利店买速食,刚打开冰柜,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请问,你看到最后一袋金枪鱼饭团了吗?”
苏晚猛地回头,林深正站在货架前,西装外套换成了灰色连帽衫,头发有点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看见她时,也明显愣了一下。
“在、在最里面。”苏晚弯腰从冰柜深处掏出最后一个金枪鱼饭团,递给他的时候,手指又不小心碰到了一起。这次她没立刻缩回手,林深的指尖微凉,像刚从空调房里出来。
“谢谢。”他接过饭团,顿了顿,“你也喜欢这家的金枪鱼饭团?”
“嗯,酱料不会太甜。”苏晚抱着桶泡面,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烫,“你经常加班?”
“最近在赶一个项目。”林深指了指她怀里的泡面,“少吃点这个,对胃不好。”
苏晚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她想起自己画里的男人,此刻就站在暖黄的便利店灯光下,跟她讨论金枪鱼饭团和泡面的利弊。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把画里的人硬生生拽到了现实里。
结账的时候,林深抢着付了钱。“就当谢你上次的便签,那只猫画得很可爱。”他把泡面和饭团递给她,“我住隔壁栋,以后要是加班晚了,可以叫我帮你带夜宵。”
苏晚抱着温热的饭团,看着他走进夜色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城市的秋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周一早上,苏晚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写生。她终于画好了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他站在树影里,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脚边有只橘猫在追落叶。
“画得不错。”林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穿了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苏晚把速写本往怀里藏了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你怎么在这里?”
“上班。”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写字楼,“你呢?不用工作?”
“我是自由插画师,时间比较自由。”苏晚翻开速写本给他看,“其实,画的是你。”
林深的睫毛颤了颤,接过速写本仔细看着。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那颗眉骨上的痣格外清晰。“你把我画得比实际好看。”他忽然笑了,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中午有空吗?请你吃饭,谢你把我画得这么帅。”
苏晚点头的时候,感觉有片梧桐叶落在了她的发梢。林深伸手替她摘下来,指尖不经意间拂过她的耳廓,像电流一样,瞬间窜遍全身。
他们去了公司楼下的简餐厅。林深点了番茄牛腩饭,苏晚点了意面。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嘴角不会沾到酱汁,不像苏晚,嘴角总挂着番茄酱。
“你是建筑设计师?”苏晚叉起一根意面,好奇地问。
“嗯,主要做旧建筑改造。”林深喝了口汤,“上次在星巴克看到你画的梧桐树,想起我们正在做长乐路的改造项目,那棵树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得特别小心保护。”
苏晚眼睛亮了起来:“我从小就在长乐路长大,那棵树陪我度过了整个童年。”
他们聊了很多,从梧桐树聊到老房子,从插画聊到建筑。苏晚发现林深虽然看起来严肃,其实很健谈,尤其是说到自己喜欢的建筑时,眼睛里会闪着光。而林深也发现,这个看起来文静的插画师,其实很活泼,说起童年趣事时,会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周五晚上下了场大雨。苏晚窝在沙发上赶稿,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小提琴声,是《卡农》的旋律,在雨声里格外温柔。
她跑到阳台上,看见林深站在对面的阳台上,手里拿着一把小提琴。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可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专注地拉着琴。
苏晚拿出手机,录下这段带着雨声的《卡农》。一曲终了,林深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对着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手机很快响了起来。“吵到你了?”林深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没有,很好听。”苏晚靠在栏杆上,看着雨幕里他的身影,“你怎么会拉小提琴?”
“小时候学的,后来忙起来就很少拉了。”林深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今天看到你房间的灯亮着,想给你听首曲子。”
苏晚的心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软软的。“我刚好画完画,要不要下来喝杯热可可?”
十分钟后,林深站在苏晚家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湿漉漉的小提琴,头发上还滴着水。苏晚递给他一条毛巾,转身去厨房冲热可可。
客厅的墙上挂着苏晚的插画,有街角的咖啡馆,有巷弄里的猫,还有一张画的是林深在星巴克的背影。林深走到画前,轻声说:“原来你早就画过我了。”
苏晚端着热可可走出来,脸红得像锅里的水要烧开了。“那天看到你,觉得很适合画进画里。”
林深接过热可可,指尖碰到她的手,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刻缩回。“苏晚,”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是只想当你画里的人。”
窗外的雨还在下,小提琴安静地靠在墙角,热可可的香气漫在空气里。苏晚看着林深眉骨上的那颗痣,忽然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
“我知道。”她说。
林深带苏晚去看长乐路的老建筑时,是个晴朗的周末。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以前是个书局,后来改成了民居。”林深指着墙上的斑驳痕迹,“你看这里,原本有个书架,后来被人打掉了。我们打算把它复原。”
苏晚伸手摸了摸墙壁,忽然发现砖缝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她小心地把纸条取出来,上面用铅笔写着:“1946年3月12日,今天在书局遇到了他,他穿着灰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本泰戈尔的诗。”
林深凑过来看,轻声说:“原来这里还有这样的故事。”
他们在老建筑里待了一下午,苏晚画下那些精美的雕花和窗棂,林深给她讲建筑的历史。夕阳西下的时候,林深忽然牵起她的手,“苏晚,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从在星巴克拿错咖啡那天起,就开始喜欢了。”
苏晚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抬头看着林深,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林深,”她笑着说,“我也是。”
他们在老建筑的院子里,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远处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像一首老旧的歌谣。苏晚靠在林深的肩膀上,觉得这一刻,好像把童年的梧桐树、街角的星巴克、雨夜的小提琴,还有眼前的老建筑,都串在了一起。
爱情像春天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了生活的角落。苏晚的插画里开始出现林深的身影,画他在工地看图纸的样子,画他拉小提琴的样子,画他睡着时安静的侧脸。林深的项目里,也多了很多温暖的细节,比如在老建筑的窗台上留一个放猫碗的位置,在墙角设计一个可以坐下来看书的小角落。
可现实总有棱角。林深的项目到了关键期,经常加班到深夜。苏晚的插画集要出版,整天埋在画室里。他们开始有了争吵,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累。
“你能不能别总是加班?”一天晚上,苏晚看着凌晨才回家的林深,忍不住说,“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一起吃饭了。”
“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林深疲惫地靠在门上,“等忙完这阵子,我陪你去旅行,好不好?”
“又是等忙完这阵子。”苏晚的声音有点哽咽,“林深,我要的不是旅行,是你能陪在我身边。”
林深沉默了。他知道苏晚说得对,可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实在走不开。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分房睡。苏晚躺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林深的画,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苏晚发现林深在厨房做早餐。他眼下的青黑更重了,却笑着说:“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我请了半天假,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忽然觉得很心疼。她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别请假了,我去给你送午餐好不好?”
林深转过身,把她搂进怀里:“好。”
长乐路的改造项目终于完工了。揭牌那天,苏晚和林深站在那棵百年梧桐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老建筑恢复了当年的样子,书局的招牌重新挂了起来,窗台上放着猫碗,墙角有供人看书的小角落。
“你看,”林深指着墙上的一块牌子,“我们把那张纸条上的故事刻在了上面。”
苏晚抬头,看见牌子上写着:“1946年的春天,有人在这里遇见了爱情。2023年的秋天,我们在这里,延续着温暖。”
“林深,”苏晚握住他的手,“我想把我们的故事画成插画集,名字就叫《霓虹下的暖光》。”
“好。”林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等你的插画集出版,我带你去普罗旺斯,那里有大片的薰衣草田,比任何插画都好看。”
傍晚的时候,他们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像苏晚最初画的那样。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你知道吗?”苏晚靠在林深的肩膀上,“第一次在星巴克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画里的人。”
林深笑了,握住她的手:“而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会是我生命里的人。”
远处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在夜空中闪烁。可对苏晚来说,最亮的光,不是霓虹,而是林深眼底的光,是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心里的暖光。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有太多的相遇和别离。可总有一些人,像梧桐树下的暖光,能穿透所有的喧嚣和寒冷,照亮彼此的生命。苏晚知道,她和林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