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燥热掠过香樟树梢,苏念抱着一摞刚领的新书,额角沁出的薄汗沾湿了碎发。她踮脚想把最上面那本《高等数学》塞进图书馆三楼的书架,指尖刚要碰到书脊,整个人却因为重心不稳往前踉跄——预想中的狼狈没有到来,后背落入一个温热的支撑,带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小心。”
清冽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苏念回头时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左手还拎着半瓶矿泉水,瓶身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手腕,洇出一小片水渍。
“谢、谢谢。”她慌忙站稳,发现对方已经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书,轻松地放进了最高一层的空位。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细碎阴影。
“物理系,陆屿。”男生指尖敲了敲刚放好的书,“看你往理工科区域跑,新生?”
“嗯,中文系,苏念。”她攥紧书包带,注意到他胸牌上的名字和系别,“你也是来放书的吗?”
“帮室友还的。”陆屿晃了晃手里的《电磁学》,忽然笑起来,“不过现在看来,是帮你解围更重要。”
苏念的脸颊腾地烧起来,正想找个话题掩饰慌乱,却听见对方说:“图书馆电梯在维修,你要是还有书要放高处,我可以……”
“不用不用!”她连忙摆手,怀里剩下的几本都是文学理论,“这些我自己来就好,真的很谢谢你。”
陆屿没再坚持,只是在她踮脚够第二层书架时,很自然地站在旁边挡住了可能掉落的书。苏念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发顶,心跳像被按了快进键,连指尖都有些发烫。
那天傍晚,苏念在宿舍楼下的梧桐道上又遇见了陆屿。他抱着篮球,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看见她时眼睛亮了亮:“又见面了,苏念。”
“好巧。”她停下脚步,发现他球衣号码是11号,和自己生日一样。
“不巧,”陆屿擦了把汗,语气带着点狡黠,“我刚才在图书馆门口等了十分钟,猜你会走这条路。”
苏念愣住的瞬间,他已经从运动包里掏出颗橘子味的糖:“赔礼,刚才在图书馆好像吓到你了。”
橘子糖在舌尖化开时,苏念听见自己说:“其实……我挺想知道,物理系的课是不是都很难?”
陆屿挑眉,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难不难,取决于有没有人愿意教。比如,我可以教你高数,你……”他故意拖长语调,“可以教我怎么写不会被教授吐槽的读后感吗?”
梧桐树影摇晃,苏念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个九月好像没那么热了。
第二次正式见面是在一周后的自习室。苏念对着高数题皱成一团,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无数个圈,还是没算出正确答案。忽然有只手轻轻敲了敲她的练习册,陆屿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
“这里,辅助线画错了。”他抽过一张草稿纸,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很快画出清晰的解题步骤,“你看,把这个变量设成t,是不是简单多了?”
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苏念盯着他笔下流畅的公式,忽然听见自己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中文系的新生常来三楼自习室,”陆屿把草稿纸推给她,嘴角弯起,“而且,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你抱着习题册跑进来,像只被猫追的小兔子。”
苏念的脸又红了,低头假装研究题目,却听见他轻声说:“其实我打听到你今天有晚自习。”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苏念忽然觉得,那些枯燥的公式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从那以后,自习室成了他们固定的碰面地点。陆屿总能精准地找到她卡壳的地方,用最简单的方法讲解清楚;苏念则会帮他修改选修课的读书报告,把那些生硬的理论变得生动起来。
有次陆屿打球崴了脚,苏念背着医药箱去男生宿舍楼下。他单脚跳着下楼,看见她时眼睛弯成月牙:“看来以后崴脚要成为常态了。”
“别胡说。”苏念嗔怪着扶他坐下,小心翼翼地帮他涂药,指尖触到他脚踝温热的皮肤时,心跳又开始失控。
“其实,”陆屿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不是故意崴脚的。”
苏念抬头,撞进他认真的目光里。
“我只是想找个理由见你。”
晚风卷着桂花香飘过,苏念的指尖停在他脚踝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十月的社团招新会上,苏念被室友拉去看物理系的机器人表演。当那个银色的小机器人举着“苏念同学,陆屿让我问你周六有空吗”的牌子滑到她面前时,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她红着脸抬头,看见陆屿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手里还握着遥控器,眼里的紧张藏不住。苏念忽然觉得,这个有点笨拙的告白,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动人。
周六的电影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小雨。陆屿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两人头上,并肩走在湿漉漉的梧桐道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苏念想把外套还给他,却被他按住手。
“别动,”他低头看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这样比较像偶像剧。”
苏念笑出声,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递过来的橘子糖。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偷到糖的小孩般缩回脖子。
陆屿愣住了,随即眼里炸开璀璨的光。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苏念,我喜欢你,不是选修课作业,也不是高数题,是认真的。”
雨声淅淅沥沥,苏念听见自己说:“陆屿,我也是。”
后来的日子像浸在蜜里的。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占座,陆屿的书堆里总会夹着苏念喜欢的诗集;会在食堂抢最后一份糖醋排骨,然后笑着把自己碗里的夹给对方;会在晚自习后绕着操场散步,看月亮从教学楼顶慢慢爬上来。
平安夜那天,陆屿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苏念。打开一看,是个手工做的小书架,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苏念的专属角落”。
“我看你总抱怨宿舍书架不够用,”他挠挠头,“可能有点丑……”
苏念抱着小书架,忽然想起他前阵子总是泡在手工社。她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书架。”
跨年夜的烟火在头顶绽放时,陆屿紧紧牵着苏念的手。在漫天璀璨的光里,他低头在她耳边说:“明年,后年,以后每一年,我都想和你一起过。”
苏念抬头,看见他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烟火还要亮。
春天来的时候,他们去郊外写生。苏念坐在草地上画樱花,陆屿就躺在旁边看她。风卷着花瓣落在画纸上,他伸手帮她拂开,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
“陆屿,”苏念忽然放下画笔,“你说,我们会不会像小说里那样,毕业就分手?”
陆屿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不会。”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两枚钥匙扣,一枚刻着“念”,一枚刻着“屿”。
“你看,”他把刻着“屿”的那枚递给她,“这是我们的专属密码,只要它们还在,我们就不会分开。”
苏念把钥匙扣握紧在手心,忽然觉得,未来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夏天的风再次吹过香樟树梢时,苏念和陆屿已经成了校园里人人羡慕的情侣。他们会在考试周互相打气,会在拿到奖学金时一起去吃顿好的,会在傍晚的操场上分享一副耳机听歌。
有次系里组织辩论赛,苏念作为四辩紧张得手心冒汗。陆屿在台下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手里还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我女朋友最棒”。
辩论结束后,苏念扑进他怀里笑:“你也太幼稚了。”
“为了你,幼稚点怎么了?”陆屿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再说,我说的是实话。”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紧紧依偎的感叹号。
毕业那天,苏念穿着学士服,在图书馆门口拍了张照片。背景里,陆屿正踮脚往最高一层书架放书,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陆屿,”苏念喊他,“你在放什么?”
他回过头,手里拿着两本崭新的书,一本是《量子力学导论》,一本是《唐诗宋词选》。
“放我们的书,”他笑着说,“等我们老了,再回来拿。”
风吹过香樟树梢,带着四年的时光和数不清的回忆。苏念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想起那个九月的午后,他递过来的橘子糖,甜得恰到好处。
原来最好的爱情,就是这样吧。像夏夜晚风,不期而遇,却温柔了整个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