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教学楼前的公告栏,林溪踮着脚在密密麻麻的分班名单里找自己的名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她抬手抹了把汗,指尖刚触到滚烫的铁皮公告栏,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在找高一(3)班?”
男生的声音像冰镇汽水开瓶时的轻响,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凉意。林溪转过身,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男生斜倚在梧桐树的树干上,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阳光透过叶隙在他脸上跳跃,把他嘴角的梨涡照得格外清晰。
“嗯...你怎么知道?”林溪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帆布带子勒得掌心发疼。
男生直起身朝公告栏走过来,手指在名单上快速划过,最终停在中间位置:“林溪,这里。”他的指尖离她的名字只有两厘米,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廓,“我叫江熠,跟你同班。”
开学典礼那天,林溪才发现江熠是班长。他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阳光从窗户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他说话时总带着笑意,眼神扫过教室最后一排时,精准地捕捉到了缩在角落的林溪,还朝她眨了眨眼。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林溪就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抱着一摞作业本往回走时,走廊里的灯突然灭了。她吓得手一抖,作业本散落一地。黑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手机手电筒亮起的白光。
“吓到了?”江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蹲下来帮她捡作业本,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林溪猛地缩回手,却在慌乱中撞到了墙角的扫帚,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对不起...”她窘迫地想道歉,却被江熠打断:“走吧,我送你回教室。”他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手里,“拿着照明,我来抱作业本。”
手电筒的光圈在地面晃来晃去,林溪盯着江熠的影子,突然发现他走路时左脚会轻微地跛一下。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紧,想起开学典礼那天他上下讲台时稳健的步伐,原来那都是刻意掩饰的结果。
学校的秋季运动会如期而至。林溪被临时拉去凑数参加女子800米,站在起跑线上时,双腿抖得像筛糠。旁边跑道的男生突然敲了敲她的号码布,是江熠。
“别紧张,”他弯下腰,声音压得很低,“跟着自己的节奏跑,最后一圈我在终点等你。”
发令枪响的瞬间,林溪被人群裹挟着往前冲。跑到第二圈时,她的呼吸开始紊乱,眼前阵阵发黑。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听见了江熠的声音。他站在跑道内侧,跟着她的速度往前跑,手里还拿着一瓶水。
“林溪,加速!就快到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林溪咬紧牙关冲过终点线,下一秒就腿软地倒在地上。江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把水拧开递过来:“厉害啊,比我想象中能跑。”
林溪接过水时,瞥见他膝盖上的擦伤。红色的血珠渗出来,把白色运动裤染出了点点红梅。“你受伤了?”她指着他的膝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没事,刚才打篮球摔的。”江熠不在意地摆摆手,却在林溪坚持要带他去医务室时,乖乖地跟着她走了。
校医给江熠处理伤口时,林溪才知道他的左腿受过重伤。初二那年的篮球赛上,他被对手恶意撞倒,韧带撕裂,手术后休养了整整一年。
“所以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林溪看着他膝盖上狰狞的疤痕,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江熠正在系鞋带的手顿了顿,随即扬起笑脸:“但我还是能当裁判啊。”他指了指窗外的篮球场,“下周有班级篮球赛,你来给我们班加油吗?”
比赛那天,林溪特意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江熠穿着黑色裁判服站在球场中央,吹哨时的样子格外认真。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转身时,林溪能看见他额角渗出的汗珠。
中场休息时,江熠朝观众席走来,径直在林溪身边坐下。他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仰头喝了大半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我们班领先五分。”他用袖子擦了擦嘴,眼底闪着兴奋的光。
“嗯,打得很好。”林溪的目光落在他被汗水浸湿的锁骨上,突然觉得脸颊发烫。
这时,隔壁班的女生捧着饮料走过来,娇滴滴地喊着“江熠学长”。林溪识趣地想站起来离开,却被江熠按住了肩膀。“我不渴,谢谢。”他的语气礼貌却疏离,眼睛始终看着林溪,“刚才我吹的犯规没问题吧?”
女生悻悻地走了之后,林溪忍不住问:“你不怕得罪人吗?”
江熠挑眉:“秉公执法而已。”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再说了,不能让某些人觉得我是个随便的人。”他说话时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林溪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期中考试前的周末,图书馆里座无虚席。林溪抱着一摞复习资料在书架间穿梭,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江熠从书架后探出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边有空位。”他把她带到靠窗的角落,桌上已经放着两杯水,“刚给你接的温水。”
林溪看着杯子里升腾的热气,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下雨,她来例假时疼得脸色发白。江熠不知从哪弄来的红糖姜茶,用保温杯装着塞给她,还找老师请了假,让她在医务室休息。
“这道物理题...”林溪指着练习册上的星号题,试图转移注意力。江熠立刻凑过来,温热的肩膀贴着她的胳膊。他讲题时语速很慢,指尖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受力分析图,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懂了吗?”他侧过头,鼻尖差点碰到她的脸颊。林溪猛地往后缩,后脑勺却撞到了书架,发出沉闷的响声。周围的同学纷纷投来目光,她窘迫地低下头,听见江熠压抑的笑声。
闭馆音乐响起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江熠撑开伞,把大半伞面都倾向林溪那边。走到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林溪发现他的右肩已经湿透了。
“伞给你吧。”她想把伞推给他,却被他按住手。
“我家就在附近,跑几步就到了。”江熠把伞塞到她手里,转身冲进雨幕。林溪看着他奔跑的背影,突然发现他今天没有跛脚,步伐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第二天早读,林溪发现江熠没来上课。课间去办公室交作业时,听见班主任在打电话:“江熠妈妈,他的腿伤是不是又复发了?昨天淋了雨...”
林溪握着作业本的手指关节泛白,原来他昨天是强撑着的。午休时,她去药店买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却在教室门口徘徊了很久,始终没勇气进去。
晚自习前,江熠终于来了。他走路时的跛态比平时明显,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林溪趁他出去接水的功夫,把药膏塞进了他的课桌。
放学时,江熠叫住了她。“药膏是你放的?”他举着那个粉色包装的药膏,嘴角噙着笑意。林溪点点头,看见他把药膏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老毛病了。”
“以后别再硬撑了。”林溪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江熠突然停下脚步,路灯的光晕在他身后散开。“林溪,”他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说,我不想在你面前示弱呢?”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开口,就听见江熠轻笑一声:“开玩笑的,走吧。”他转身往校门口走,脚步依旧有些跛,但背影却挺拔得像棵白杨树。
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整个校园都变成了白色。课间操取消了,同学们都跑到操场上玩雪。林溪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看着楼下打闹的人群,突然被人披上了一件外套。
“别着凉了。”江熠站在她身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毛衣。他的外套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你不冷吗?”林溪想把外套还给他,却被他按住了手。
“我在打篮球,热得很。”他指着操场上的雪球大战,“要不要下去玩?”
林溪摇摇头,她从小就不喜欢冬天,一到下雪天关节就会隐隐作痛。江熠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那我陪你在这里待着。”
两人并肩靠在栏杆上,沉默地看着雪花飘落。教学楼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林溪偷偷瞥向江熠,发现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移开目光。
“元旦晚会...”江熠率先打破沉默,“我们班要出节目,你想不想参加?”
林溪想起自己五音不全的事实,果断摇头:“我还是负责幕后吧。”
“那太好了,”江熠眼睛一亮,“我报了吉他弹唱,你帮我看看谱子?”
排练室的暖气开得很足。江熠坐在高脚凳上,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他调试琴弦的时候,指尖在琴弦上跳跃,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身上,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像幅油画。
“这首歌送给...”他突然抬头看向林溪,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一个很特别的人。”
舒缓的旋律流淌出来,江熠的声音干净清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温柔。林溪听着听着,眼眶突然热了。这是她最喜欢的乐队的歌,上次在图书馆看书时,她只是随口提过一句。
“唱得怎么样?”江熠放下吉他,眼神里带着期待。
林溪用力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很好听。”
元旦晚会那天,江熠在台上唱歌时,目光始终锁定在台下的林溪身上。聚光灯下,他的笑容比星光还要耀眼。唱到副歌部分时,他突然说:“这首歌,送给高一(3)班的林溪同学。”
全场爆发出起哄的笑声和掌声。林溪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却舍不得移开目光。她看见江熠眼里的认真,看见他嘴角的笑意,看见聚光灯下他向她伸出的手。
晚会结束后,江熠在后台堵住了她。“跟我来。”他拉着她的手往天台跑,雪粒子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天台上积着厚厚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林溪,”江熠转过身,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我喜欢你,不是班长对同学的那种喜欢,是...”
“我知道。”林溪打断他,心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雪花在两人之间融化成水,带着甜甜的暖意。
江熠愣住了,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他伸手把她拥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很快就融化了。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林溪靠在江熠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春天来的时候,江熠的腿伤彻底好了。他重新加入了校篮球队,每天放学后都会去训练。林溪总会拿着水和毛巾,坐在场边的看台上等他。
夕阳把篮球场染成温暖的橘色,江熠投篮的身影在暮色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每次投进三分球,他都会转身看向看台,和林溪击掌示意。训练结束后,两人会沿着操场慢慢散步,分享一天的趣事。
“下个月的篮球赛,你一定要来。”江熠擦着汗,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林溪帮他整理被汗水浸湿的衣领,“我还要给你录像呢。”
比赛那天,林溪特意穿了江熠送她的白t恤,上面印着小小的篮球图案。江熠在场上表现得格外出色,带球、过人、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最后三十秒,他投进了制胜的三分球,全场都沸腾了。
队友们把江熠抛起来的时候,他还在拼命朝看台挥手。林溪举着手机录像,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想起第一次在梧桐树下遇见他的样子,想起他在黑暗中递给她的手电筒,想起图书馆里他讲题时认真的侧脸。
庆功宴结束后,江熠拉着林溪来到学校的梧桐树下。初夏的蝉鸣已经开始响起,晚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篮球。
“我本来想赢了比赛再送给你。”他帮她戴上项链,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颈窝,“但我等不及了。”
林溪摸着胸前的吊坠,突然想起江熠曾告诉她,受伤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复健室里挣扎,好几次想过放弃。是她偶尔路过时投来的鼓励目光,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
“其实第一次在公告栏前遇见你,我就注意到你了。”江熠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树上的蝉鸣,“你踮着脚找名字的样子,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林溪忍不住笑了:“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说?”
“怕吓到你啊。”江熠刮了刮她的鼻子,“而且我那时候走路还不方便,有点自卑。”
“傻瓜。”林溪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棒的。”
蝉鸣声越来越响亮,像是在为他们鼓掌。江熠紧紧握着林溪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就带你去看海边的日出。”
“拉钩。”林溪伸出小拇指,脸上漾着甜甜的笑意。
两只手指勾在一起,在漫天的蝉鸣里许下了青春的约定。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未来。
放学后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歌唱。林溪和江熠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小路上,手里紧紧攥着彼此的青春,一步一步,走向充满希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