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雨水的潮气在走廊里浮动,苏棠摘下听诊器时才发现白大褂袖口沾了片银杏叶。凌晨三点的急诊大厅依然灯火通明,玻璃门外泼墨般的夜色里,救护车顶的红光像浸在水中的朱砂。
苏医生!三床血氧又掉下去了!
护士的喊声刺破雨幕,苏棠转身时差点撞上从分诊台冲过来的担架床。轮子碾过她散开的鞋带,金属护栏擦过手背带起细微的刺痛。躺在床上的老人面色青紫,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中,她摸到患者颈动脉微弱的搏动。
准备气管插管,联系心内...话音未落,急诊室的门被重重撞开。潮湿的冷风卷着雨星扑进来,男人黑色冲锋衣上的水珠在地面溅开深色痕迹。他摘掉头盔的瞬间,苏棠看见他耳垂上晃动的银质羽毛耳钉。
我是陆文山的孙子。他声音像浸了雨水,目光扫过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今早胸痛门诊是他接诊的。
苏棠握紧插管钳,消毒灯在金属表面折射出冷光。老人突然抽搐,心电监护拉出室颤的波形。除颤仪200焦!她扯开患者衣襟时瞥见男人攥在ct片袋上的手,骨节泛白像是要把塑料膜捏碎。
第三次电击后,恢复窦性心律的提示音响起时,苏棠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脊梁往下滑。转身要交代用药时,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操作台前。他潮湿的额发扫过眉骨,正在翻动医嘱单的手指修长苍白,腕骨内侧的羽毛纹身被LEd灯照得发青。
地高辛0.25mg每日一次?他抬头时耳钉擦过衣领发出轻响,我爷爷肾功能肌酐清除率只有30,这个剂量对八十岁患者来说合适吗?
苏棠接过化验单的手顿了顿。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她看见患者名字旁的住院号——正是她今早收治的那个胸痛病人。门诊病历上潦草的字迹此刻在眼前晃动,当时诊室空调坏了,她后背洇湿的衬衫贴着椅背,竟没注意到肌酐数值异常。
现在调整剂量。她扯下胸牌塞进兜里,签字笔在医嘱单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先静脉推注西地兰...
不必了。
男人的声音让护士悬在输液架上的手僵在半空。苏棠转头时正对上他漆黑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她想起夜班时见过的海——看似平静的深蓝下藏着能把人吞没的暗流。
我已经联系转院。他掏出手机,屏幕光照出下巴紧绷的线条,半小时后仁和的救护车就到。
雨点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苏棠看着护士拆下心电监护电极,粘胶撕离皮肤的轻响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男人弯腰给爷爷掖被角时,后颈露出一截黑色纹身,像是飞鸟收拢的翅膀。
陆先生。她拦住要往外推的担架床,转院途中...
让开。
他身上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苏棠注意到他冲锋衣内侧别着的工作牌。仁和医疗器械公司的烫金logo在冷光里一闪而过,家属签字栏里两个字力透纸背。
晨会时医务科长摔在桌上的投诉信惊飞了窗外一群麻雀。苏棠盯着信纸末尾龙飞凤舞的签名,那枚银羽毛耳钉仿佛又晃在眼前。护理部主任的圆珠笔哒哒敲着桌面:患者家属质疑超剂量使用地高辛导致室颤,医务科已经封存病历。
当天的肌酐报告...苏棠刚要开口,会议室的门突然被叩响。逆光里走进来的人影让她呼吸一滞,陆沉西装上的银色袖扣与耳钉闪着相似的光。
作为涉事医疗器械供应商代表。他的目光掠过苏棠胸牌,我需要全程参与事故调查。
散会后苏棠在安全通道堵住他。应急灯绿莹莹的光里,陆沉解开领带时露出锁骨处的纹身,振翅的飞鸟衔着半片银杏叶。陆先生现在满意了?她攥着病程记录的手指发白,让医务科停我职,仁和就能拿下新楼层的设备招标?
陆沉忽然逼近,古龙水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笼罩下来。他指尖擦过她耳际抽出支钢笔,金属笔帽上的羽毛雕花硌得她耳垂生疼。苏医生弄错了。呼吸拂过她睫毛,我投诉的不是超量用药——
钢笔在病程记录某处轻轻一点。苏棠瞳孔骤缩,地高辛药瓶的批号在眼前模糊成团。这个批次的药物,有效期应该截止到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