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上的风铃第三次响起时,林夏终于放下修剪到一半的银叶菊。深秋的暮色在橱窗上流淌,将对面烘焙坊的暖黄灯光折射成细碎星辰。她看着那个穿驼色毛衣的身影穿过银杏纷飞的街道,深咖色纸袋在风中轻轻摇晃。
绣球蛋糕。男人把纸袋放在木纹台面上,袖口沾着糖霜,你说想要看开在烤箱里的花。
林夏的手指蜷缩在围裙口袋里。三天前她确实对着烘焙坊的展示柜说过这句话,当时刚完成焦虑症治疗的她正盯着蓝莓慕斯上那朵奶油绣球发呆。此刻绣球花瓣在纸盒里舒展,糖霜凝结成露珠停驻在蓝紫色渐变的花瓣边缘,比她想象中更像真正的无尽夏。
其实...她的耳尖开始发烫,我订的是红丝绒。
男人擦拭糖霜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身时带起一阵焦糖与香草交织的气息,林夏注意到他右耳垂上有枚银色耳钉,像落在咖啡里的月牙。今早新烤的戚风胚还剩最后一份。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要尝尝看吗?
玻璃柜里的永生花在暮色中静默。林夏数到第七片银杏叶飘过橱窗时,听见自己说:可以用花束换吗?
烘焙坊的烤箱在晚间八点停止嗡鸣。顾川解开围裙时发现第二颗纽扣又不见了,这让他想起下午那个总在摆弄花枝的姑娘。她低头嗅闻香草荚的样子很像某种警觉的小动物,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形状的阴影。
更衣镜映出他锁骨处的旧疤,那道月牙形的痕迹随着呼吸起伏。母亲摔碎瓷盘那天的暴雨声忽然穿透十年光阴,在他耳畔炸响。顾川迅速套上高领毛衣,却在转身时碰倒了操作台上的马克杯。
深褐液体即将漫过设计稿的瞬间,一双手稳稳托住了杯底。浅绿色袖口露出纤细手腕,林夏抱着牛皮纸包裹的衬衫站在那里,衣摆沾着尤加利叶的清香。
上次修补的...她的目光扫过他匆忙拉高的衣领,纽扣。
顾川接过衬衫时触到她冰凉的指尖。第二颗纽扣的位置缝着朵蓝白相间的绣球,丝线在灯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他忽然注意到她今天换了发绳,墨绿色缎带缠绕着栗色长发,像初春萌发的藤蔓。
街道尽头的路灯次第亮起。林夏数着步数往回走,强迫症似地避开地砖裂缝。烘焙坊飘出的榛子香气缠住她的脚跟,第一百步时她转身,看见顾川站在落地窗前擦拭虹吸壶,耳钉在暖光里明明灭灭。
玻璃窗上的倒影突然重叠——穿校服的少女蜷缩在花店阁楼,数着楼下酒瓶碎裂的次数;十五岁的少年在暴雨中狂奔,锁骨处的伤口渗出血珠。林夏按住突然抽痛的太阳穴,发现顾川正在雾气氤氲的玻璃上画着一朵歪斜的绣球。
林夏脚步不由自主地又往烘焙坊走去。顾川透过玻璃看到她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打开门,笑着问:“怎么又回来了?”林夏有些局促,手指绞着发绳,“我……我想再看看那朵绣球蛋糕。”顾川侧身让她进来,两人站在玻璃柜前,灯光洒在他们身上。林夏盯着蛋糕,却感觉到顾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突然,林夏脑海中又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像是他们曾经一起在雨中躲雨,互相依偎。她抬头看向顾川,顾川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顾川慢慢伸出手,轻轻替林夏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林夏的心瞬间乱了节拍。这时,窗外飘起了细细的雨丝,银杏叶在雨中飘落。顾川轻声说:“也许我们的故事,就像这银杏和绣球,早就开始了。”林夏脸颊绯红,轻轻点了点头,两人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中,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