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星的笑容忽然黯淡。她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内侧刻着的德文字母在月光下浮现——Ewig,永恒。妈妈走的那晚也在下雨。她轻轻说,主动脉夹层破裂,从发作到死亡只有十七分钟。我躲在琴凳里,听见她的心跳声...就像湿透的乐谱被撕碎的声音。
傅时深想起病历表上那个已故的家属名字。沈知秋,柏林爱乐乐团首席钢琴家,十年前死于和马凡综合征相关的心血管意外。
这颗心遗传了妈妈的浪漫,也继承了她的残缺。沈南星按着胸口,那里埋着最新型的心脏起搏器,每次下雨,金属外壳都会隐隐作痛,像在提醒我...
傅时深突然吻住她冰凉的唇。银杏叶在风中盘旋,落在沈南星颤抖的睫毛上。他尝到泪水的咸涩,混着强心苷特有的苦味。监护环在袖口下安静地闪烁,倒计时无声流淌。
求婚戒指最终戴在沈南星无名指那晚,傅时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七次名字。
进行性心功能衰竭,多脏器功能损伤,肺动脉压力持续升高...每个医学名词都在嘲笑他引以为傲的专业。沈南星却捧着戒指笑得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要刻《月光》第二乐章哦,葬礼进行曲那段。
最后一次心脏移植评估会上,傅时深作为家属而非医生出席。当移植科主任说出禁忌症三个字时,沈南星正靠在他肩头玩戒指上的音符刻痕。早就说我是本烂尾小说呀。她呵出的白雾在窗玻璃上画出休止符,但最后一章...
她的手指突然痉挛,戒指磕在金属扶手上发出清响。傅时深抱起她冲向抢救室时,看见她手机屏幕亮着未发送的邮件草稿:
【给时间的情书: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变成你白大褂上的银杏渍了。
记得第一次相遇吗?其实那不是初遇。
十年前妈妈的手术室外,有个小医生递给哭晕的女孩一颗柠檬糖。
那颗糖甜了十个秋天...】
呼吸机开始运作时,傅时深摸到口袋里的柠檬糖。糖纸还是十年前的老款式,他始终不知道,当年缩在手术室角落的小女孩,如何记住了他胸牌上被泪水晕开的姓名。
次年清明,傅时深在琴房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藏在《哥德堡变奏曲》乐谱里的Sd卡。
监控录像日期是沈南星手术前夜。画面中的她对着镜头整理病号服,无名指上的双环戒指闪着微光。要是能活到三十岁...她忽然对虚空笑起来,傅医生会不会变成唠叨的老爷爷?
镜头剧烈晃动,她蜷缩在钢琴凳上喘息,监护环警报声与琴凳吱呀声交织。当剧痛过去,她蘸着冷汗在琴键上敲出摩尔斯电码:LoVE...Ewig...
傅时深跪坐在飘满银杏叶的琴房,终于读懂她最后一台手术前夜的呢喃。德语单词在暮色中碎裂,化作监护仪上永恒延伸的直线。窗外又下雨了,雨滴敲打琴键的声音,像极了心跳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