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集在宝石市集的商人们操着各种口音,唾沫横飞地叫卖、讨价还价,声音能掀翻屋顶。
“康大人!殿下!请看这个!”苏丹引着他们来到一个由重兵把守、挂着王室徽记的大隔间。
这里安静得多,也奢华得多。
丝绒衬底的托盘上,摆放着真正的稀世珍宝:一颗鸡蛋大小、纯净无瑕、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巨大海蓝宝石;
一串由上百颗大小均匀、色泽如蜜的顶级“帝王黄玉”串成的项链;
还有一块罕见的、半透明的“星光红宝石”,在灯光下转动,宝石内部仿佛有六道银线组成的光芒在闪烁!
“乖乖!这…这得值多少座金山啊!”王掌柜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口水直流。
康大运也赞叹不已:“巴曼尼天赐宝地,果然名不虚传!”
梁撞撞始终不表态——这算啥市面?锡兰女王可是许给她宝石采购优先权的!
她目光扫过那些珍宝,最后落在一块其貌不扬、灰扑扑、表面坑洼不平、有点像路边捡的破石头的东西上。
它被随意放在角落的一个小木盒里,和周围珠光宝气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个误入宴会的乞丐。
“这是什么?”她难得主动开口问。
因为这玩意儿看起来就像个半风干的面团,不很皱、却又不很平滑,那干嘛还要展示出来?
苏丹一看,笑着回话,但笑容却掩藏不住那丝不以为意:“殿下好眼力!
此物名为‘沙漠之泪’,产自极西的死亡沙漠深处,看着灰头土脸,却有个小小的趣处。”
他示意侍从取来一小杯水,滴了几滴在那灰石头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石头遇水,表面竟瞬间变得如同水晶般澄澈透明,内部仿佛有流动的彩色光晕!
“此物虽非贵重宝石,但胜在奇巧,常被用做信物或小把戏。”苏丹介绍道。
一地一风物,随便讲些什么,都够这些天朝上邦来的使者们开眼界了,既显得巴曼尼的热情好客,又能开拓商机——苏丹最喜欢大昭人花钱的样子!
王掌柜他们看得啧啧称奇,但似乎没有人动心,只当看个西洋景儿。
“有点意思。”梁撞撞拿起那块湿漉漉、变得晶莹剔透的石头看了看,又放回盒子,没再多言。
因为水渍稍干的的地方,又恢复成原先那种不起眼的样子。
“我擦!这是蛋白石,欧泊呀!”梁撞撞表面平静,心里狂热——
她的第一件宝石饰品,就是六岁那年爸爸送给她的开学礼物,一条以欧泊作为吊坠的项链。
为何记得如此清晰?
想想吧,开学礼物呀,就是收到礼物却不能带着上学与小朋友们显摆,有多憋屈!
算了,憋屈的事情不去想,该想高兴的事情——她还从未在大昭见过如此遇水即变、内蕴奇光的石头。
云槎盟的商队走遍南洋西洋,也没带回类似物品的记载。
这可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
不不不,咱是有文化的人,应该说——奇货可居呀!
大昭权贵、江南富商们对稀罕玩意的追逐和攀比之心有多强烈,她早有耳闻。
这块石头不需要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宝石”,单凭这份独一无二的“奇”,就足以在特定的圈子里卖出天价!
奇即是宝。
连宣传文案她都想好了——“灰扑顽石入水,倏忽流光溢彩,似将彩虹囚在掌心”。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现在在巴曼尼人眼里,只是个“有趣的小把戏”,价值被严重低估,那个摊主甚至把它当添头。
而大昭的商人们也只当看个乐儿,没人有购买意愿。
“定澜!”梁撞撞趁众人不注意,悄声吩咐道:“回头问问有多少这种石头,全买下来,以你的名义,就说这玩意便宜,买回去给家里孩子们玩儿!”
王掌柜可没心思看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他早就像泥鳅一样钻进了外面喧闹的大集市。
对于珠宝,他也是很有鉴赏力的。
巴曼尼宫廷的摊铺,东西肯定贵,他得去外面寻觅寻觅好货,抢占先机,免得等会儿又要被自己人相互竞价——那不是傻缺嘛!
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宝石商立刻盯上了他,热情地把他拉到自己摊位前。
“尊贵的大昭老爷,一看您就是识货的!来来来,看看这个!”
商人拿起一块拳头大小、黄澄澄、油润润的石头,在阳光下晃着:
“这可是上好的‘蜜蜡’,您看看这颜色、这光泽!
在我们这里可是老爷太太们的最爱!戴在身上,安神醒脑,还能招财!”
石头确实漂亮,黄得温润,像凝固的蜂蜜。
王掌柜动心了。
蜜蜡可是文人雅士推崇的珍玩雅石,常制作为印章、笔架、镇纸等文房用具;
还是医家求之不得的养生神药,医书记载蜜蜡可“安五脏、定魂魄”,医家将其入药治疗惊悸、瘀血等症;
更是贵族阶层愿意经常佩戴不愿更换的养生饰品。
只是这东西在大昭少之又少,据说多为家族传承,市面上很难见到。
王掌柜接过那石头掂量,又对着阳光看:“嗯…成色是不错。怎么卖?”
商人眼珠一转:“看老爷是实在人,交个朋友!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在王掌柜面前晃了晃。
“五两银子?”王掌柜试探着问。
商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的模样:“老爷您开玩笑!是五百两!黄金!”
“什么?!”王掌柜手一抖,差点把“蜜蜡”摔了,“五百两金子?你抢钱啊!”
“哎呀老爷!这可是极品蜜蜡!您看看这纹路,这个头儿!”商人唾沫横飞。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本地人(托儿)也纷纷帮腔:“是啊是啊,这成色,值这个价!”
“错过了可没了!”
“这么大块头的太难得了!要是打磨好,价格得翻上几十倍、上百倍!”
“就算切成小块卖也值不少钱呢。”
“切成小块就更好卖、更值钱了!没准一小块就把成本赚回来了!”
王掌柜被忽悠得有点晕,又实在喜欢那块石头,便琢磨着如何措辞,好使劲儿砍砍价。
李老板可一直都关注王掌柜的动静,作为势均力敌的商人,既是对手、也是朋友。
尤其是当掌柜的,那眼光通常比当老板的还毒辣,他们之所以能被人请做掌柜,差的只是没有足够的资金和家族人脉做平台而已。
刚才他一转身发现王掌柜不见了,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寻觅商机去了,可不能让他有钱偷偷赚!
只是他今天发现,这老小子好像需要帮助呀!
李老板挤过来,拿起那块“蜜蜡”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突然冷笑一声,用刚学来的蹩脚本地话骂了一句,然后对王掌柜说:
“老王!醒醒!这他娘的是‘尿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