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凶悍无比的海寇们,此刻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疯狂的气焰瞬间瓦解。
攀爬的动作停滞了,钩索也顾不上收回,独木舟和小艇上的海寇拼命调转船头,试图钻回熟悉的礁石缝隙。
野猪土王脸上的狂笑彻底僵死,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恐惧和难以置信却以指数级增长。
怎么会……?
那个什么阎君,不是自夸的噱头?
他看着那艘碾压而来的死亡堡垒,看着那指向自己的、如同森林般的恐怖炮口,听着手下崩溃的哭喊,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何等存在!
有时候眼见为实的代价,是不可预想、难以承受的!
他腿一软,噗通坐倒在甲板上,手半剑脱手滚落,裤子从濡湿到浸透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
“云槎一号”舰桥上,梁撞撞的目光已如精准的标尺,瞬间就越过混乱战场和翻涌浪涛,牢牢锁定了“宁远号”舰桥上那个挺拔如松、虽浴血奋战却指挥若定的身影——康大运。
看到他安然无恙,她紧抿的唇角,终于泛起丝暖意的弧度。
随即,她的目光再次结霜,冰冷扫过野猪土王那条还在冒烟的旗舰,一段话语通过铜皮大喇叭传出,像冰渣一样覆盖整个战场:
“目标,敌酋旗舰。燃烧弹,全舷齐射。送他们去见他们的猪神,超度!”
命令落下,“云槎一号”右舷超过二十门重炮的炮口,猛然爆发出比朝阳更刺目的炽烈白光!
“轰轰轰轰轰——!!!”
炮声如炸雷,如山崩地裂,仿佛势要激起海天倒悬!
超过二十枚特制猛火油燃烧弹,如同来自炼狱的流星火雨,带着毁天灭地的尖啸,瞬间覆盖了野猪王旗舰及其周围数十丈的海域!
“轰隆!!!”
橘红色的巨大火球在旗舰中央轰然腾起!
粘稠如膏的猛火油如同有生命的火蛇,带着刺鼻的恶臭,疯狂地飞溅、泼洒、附着!
木质船体、风帆、绳索、人体……瞬间被点燃!
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发出恐怖的爆燃声!
严世宽躲在自己的舱房内,双手捂耳,双股颤颤,却双眼圆瞪地注视着舷窗外的景象。
太可怕了!
舷窗上用蚌壳磨成的“明瓦”被隆隆炮声震得片片脱落,原本只能看到一片红光的窗户,现在尽可以清晰的看到所有景象。
炮声、硝烟、甚至不知是血滴还是海水的液体,都毫无阻隔地溅入舷窗,迎面扑在严世宽的脸上。
这个草莽公主,竟有如此军力!便是大昭的军队,怕也难以匹敌!——这是严世宽最直接的想法。
我为什么要与康大运对着干,我为什么要找死!——这是严世宽紧接着的想法。
但你以为严世宽就真的胆寒了吗?
不,没有。
严世宽的眼珠子瞪得太久,血丝充斥眼球,干涩至极也胀痛至极,他狠狠闭了下眼,缓解一会儿后,将脸紧紧贴住窗上木格。
不顾那木格将尖锐的颧骨硌得生痛,他拼命斜着眼珠子,终于看到护卫舰上的沈鹏。
那厮正在声嘶力竭地下着命令,手中刀鞘也不时狠狠敲打在兵卒身上,似乎对他们装填弹药及泼冷水给炮管降温的速度非常不满。
严世宽突然歪嘴一笑。
这才对嘛,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别人的炮接二连三地放,自家炮却是放一炮停半天,就算放出的炮弹,也是打哪儿指哪儿,
嫉妒会让人心扭曲的,更何况还是他们这般在官船队的地位岌岌可危之人。
等这仗打完了,严世宽觉得,可以与沈鹏好好“谈谈心”了。
严世宽在炮火连天中无声微笑,野猪土王却将惨叫传出硝烟外。
“啊——!火!救我!”
野猪土王瞬间就变成一个惨嚎的火人,在甲板上疯狂翻滚,但沾满油脂的身体只是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周围的亲信、那些凶悍的海寇,要么被爆炸撕碎,要么被飞溅的火焰吞噬。
侥幸跳入海中的,却是惨叫着在满是燃烧油污的海水里挣扎沉没!
土王旗舰在短短十几息内变成了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巨大火炬,绘着狰狞野猪头的破烂旗帜为火势贡献了一丝亮光后化为灰烬。
但那些亮光却照亮了周围海寇脸上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快船包抄!堵死所有退路!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
梁撞撞的命令就是冰冷铁律。
五艘云槎盟快船如同离弦之箭,从两翼包抄,精准卡死了海寇逃向礁石区的几条主要水道,百子铳和弩箭对准了那些慌不择路的船只。
“宁远号”上,康大运看着那艘在烈焰中扭曲、崩塌、缓缓下沉的野猪王旗舰,
再看着海面上四散奔逃、如同无头苍蝇般撞上快船火力网的海寇,一股热血直冲顶门!
他猛地举起手中宝剑,声音灌注了内力,响彻己方船队:“阎君已至!贼酋授首!诸将士,随我——杀!”
憋屈已久的官船队和两艘巡海炮舰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不再节省炮弹,炮火和箭矢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向残余的、已经彻底丧失斗志的海寇!
“草他娘的!痛快!”沈鹏亲自将一桶水浇在滚烫的炮筒上:“点火,给老子继续放!”
总算有机会让他这个指挥使显得不那么废物了。
屠杀!一边倒的屠杀!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
当最后一艘试图顽抗的小船被云槎快船的链弹撕成碎片;
当最后一个跳海的海寇被射杀在海面;
喧嚣震天的战场,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以及海面上漂浮的残骸、焦黑的尸体和袅袅升腾、带着皮肉焦糊味的黑烟。
海天之间,晨曦终于刺破最后的薄雾,金色的阳光洒满海面。
“云槎一号”如同黑色的定海神针,静静矗立在战场中央,八海阎君大旗迎风招展。
梁撞撞站在舰艏,玄色披风在风中轻扬。
康大运站在“宁远号”舰桥,绯袍染尘,目光穿过渐渐散去的硝烟,与她遥遥相望。
梁撞撞向康大运的方向举了举胸前挂着的望远镜,康大运赶忙将自己的望远镜举在眼前。
就见镜头里,梁撞撞正展开大大的笑容,还蹦着高地朝他挥舞双臂,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将镜头对准媳妇儿的嘴巴,康大运笑了——那夸张的口型在说:夫君,我来接你啦!